修炼“心眼观微”的初步尝试,如同在黑暗中点燃了一盏微弱的油灯,虽不能照亮前路,却让陈亮在极致的虚弱中,触摸到了一丝别样的光亮和可能。但身体的根本性损伤和真气枯竭,依旧是需要解决的核心问题。师父留下的秘术能提升感知,却无法直接补充生命本源。
他需要更多的线索,关于师父的过去,关于幽冥商会,关于当年师父被夺走的“至宝”,甚至关于自己身世的蛛丝马迹。这些或许都能为救治苏微、恢复自身乃至最终对抗“黑鸩”提供关键信息。
在又一次因虚弱而不得不中止修炼后,陈亮的目光,落在了静室角落那个陪伴他下山、始终未曾离身的陈旧藤箱上。那是师父玄尘子留给他的,里面除了几件换洗衣物、一些常用药材和银针外,还有几本师父视为珍宝、却从未允许他细看的、用油布仔细包裹的线装古籍和几卷残破的竹简、兽皮。
以前师父在时,他不敢擅自翻看。下山后,又一直奔波于保护苏微、应对危机,无暇他顾。如今在这被迫静养的虚弱期,或许是时候看看了。
他支撑着身体,缓缓挪到藤箱旁,解开油布。里面是几本纸张泛黄、边角磨损严重的线装书,封面上用古篆写着《青囊经注》、《灵枢秘要》等医道典籍的名字,这些他都看过。但在最底下,还压着一本更加破旧、封面没有任何字迹、只是用普通蓝布装订的册子。
陈亮心中微动,将这本册子拿了出来。册子很薄,入手沉重,并非普通纸张,而是一种经过特殊鞣制、防水防蛀的兽皮。边缘已经被磨得发毛,有些页面甚至粘连在一起,显然年代久远,且经常被人翻阅。
他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
没有标题,没有署名,只有几行用毛笔写就、力透纸背、却因年代久远而有些洇开的繁体字:
“丙子年三月初七,离山。师父言,红尘炼心,亦是修行。然心中惴惴,不知前路何如。”
字迹苍劲中带着一丝青年的青涩,是师父的笔迹!而且看内容,似乎是……日记?
陈亮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他继续往后翻。
前面的内容大多是游历见闻、医术心得、以及对一些疑难杂症的记录和思考,虽然珍贵,但并未涉及太多隐秘。直到翻到中间偏后的部分,纸张的质地似乎略有不同,墨迹也更加清晰一些。
“戊寅年腊月廿三,雪。于江南药市,遇一女子,名素心。其辩药之精,察色之微,不逊于我。相谈甚欢,竟忘时辰。素心言,家中世代经营药材,然近遭变故,只余她一人支撑,艰难……”
“己卯年元月初五,晴。素心邀我至其药庐,见其所藏古籍,竟有数卷我师门失传之残篇!惊问其来历,素心黯然,言乃祖上所传,具体已不可考。相助其整理,获益良多。此女兰心蕙质,外柔内刚,殊为难得。”
“己卯年五月初七,雨。与素心共研‘九转还魂丹’古方,屡试不成,然二人同心,不觉烦闷。是夜,雨打芭蕉,药香满室,素心倚案小憩,容颜恬静……忽觉,山中岁月,或不如红尘一隅。”
看到这里,陈亮已然明白。师父玄尘子年轻时下山游历,竟在江南遇到了一位名叫“林素心”的女子,不仅医术药理造诣高超,家中还藏有师门失传的典籍。两人因医结缘,渐生情愫。
日记的笔调,从最初的客观记录,渐渐变得柔和,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甜蜜与彷徨。陈亮仿佛能看到年轻时的师父,在红尘与山门、责任与情愫之间挣扎的模样。
他继续往下翻,心跳越来越快,预感到关键的转折即将到来。
“庚辰年八月中秋,月明。与素心定情。然心中不安愈甚。素心似有隐忧,每每问及她家中‘变故’及那些古籍的真正来历,总是含糊其辞,眼神闪躲。我知她必有所瞒,然情根深种,不忍逼问。只望以诚相待,终能化解。”
“庚辰年冬,大雪封山。素心忽然不告而别,只留书一封,言有急事需回祖地处理,归期未定。药庐空寂,古籍亦不见踪影。我心如坠冰窟,四处寻访,杳无音信。她……究竟是何人?那些古籍……”
日记在这里出现了大段的空白和涂抹的痕迹,显示出当时记录者内心的剧烈动荡和痛苦。
再往后翻,时间跳跃了将近一年。
“辛巳年秋,得闻素心消息,竟在西南边陲‘幽冥谷’一带出现!‘幽冥’……莫非与那臭名昭着的‘幽冥殿’有关?心惊肉跳,兼程赶去。”
“辛巳年腊月,历尽艰险,终入‘幽冥谷’。所见所闻,触目惊心!此地竟真是‘幽冥殿’一处分坛所在!而素心……她竟是幽冥殿‘药堂’堂主之女!那些古籍,乃是其父早年从各派巧取豪夺、甚至灭门所得!她接近我,从一开始,便是为了我师门传承的‘玄天玉玦’?!”
日记的这一页,墨迹凌乱,多处被用力划破,甚至能看出点点如同泪痕或血渍的暗沉痕迹。字里行间,充满了被欺骗的震怒、信仰崩塌的痛苦,以及……依旧无法完全割舍的深情与挣扎。
“玄天玉玦”……陈亮心中一震!这就是师父当年被夺走的“至宝”吗?师门传承的圣物?
“壬午年春,与素心当面对质。她泪流满面,承认一切,言其父以我性命相胁,逼她诱我交出玉玦。她本想盗取后与我远走高飞,却被其父察觉,囚禁至今。她求我原谅,求我带她走……”
“我心乱如麻,恨其欺瞒,怜其遭遇,更忧师门至宝。最终,决定信她一次,助她脱困,取回玉玦。”
“壬午年夏,计划败露。其父‘幽冥药王’林枭亲至,率众围攻。恶战!素心为护我,重伤……林枭夺走玉玦,更欲将我二人毙于掌下!生死关头,素心以秘法激发潜力,与我合力重创林枭,携重伤之躯逃出生天……”
后面的几页,字迹更加潦草模糊,似乎是在极度伤痛和仓促中写就。
“素心伤及本源,药石罔效……弥留之际,方告知我,她已怀有身孕,是我们的骨肉……她求我,无论如何,保住孩子……”
“我耗尽修为,以师门秘法保胎儿一线生机,然素心……香消玉殒……”
“林枭贼心不死,率众追杀。我携胎儿(以秘法封印生机,置于特制玉匣)且战且退,最终逃回山门,然已身受‘幽冥蚀骨掌’重创,左臂尽废,修为大跌……胎儿生机微弱,需以灵气温养数年,方可出世……”
日记,在这里戛然而止。最后一页,只有一行几乎淡不可见、仿佛用尽最后力气写下的字:
“吾儿……名亮……望你……明心见性……不坠父辈……恩怨……”
陈亮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几乎握不住那薄薄的兽皮册子。
师父的日记……林素心……幽冥殿药王之女……玄天玉玦……被追杀重伤……还有……那个以秘法保住、需要温养数年才能出世的胎儿……
“吾儿……名亮……”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震惊、恍然、心痛与血脉相连的悸动,如同海啸般席卷了陈亮的全身!
他……他就是那个胎儿!师父玄尘子,是他的亲生父亲!而他的母亲,是幽冥殿药王之女,林素心!
当年夺走师门至宝“玄天玉玦”、重创师父(父亲)的,就是他的外祖父——幽冥殿药王林枭!也就是如今幽冥商会(很可能就是幽冥殿改头换面)的高层,甚至可能就是那个神秘的“幽冥尊主”?!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轰然贯通!
师父(父亲)让他下山守护苏微,不仅仅是因为婚约和苏微的命格,更是因为苏家可能与当年之事有牵连(或许苏家曾帮助过师父,或拥有克制幽冥的某些东西),也为了让他避开幽冥殿的注意(或许苏微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掩护或关键)。而“黑鸩”对苏家和他如此执着,不仅仅是为了商业利益和苏氏技术,很可能也与他(陈亮)的身世,与那失落的“玄天玉玦”有关!
尘封的真相,以如此残酷而直接的方式,展现在陈亮面前。
他紧紧握着那本残破的日记,指节发白,泪水毫无征兆地模糊了视线。不是为自己离奇而沉重的身世,而是为师父(父亲)与母亲那段充满欺骗、背叛、却又真挚深情、最终以悲剧收场的过往;为父亲失去至爱、重伤残废、独自抚养他长大的艰辛;也为母亲在最后时刻的牺牲与恳求……
难怪师父从不提他的身世。
难怪师父对幽冥殿如此痛恨,却又在某些时候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难怪师父传他医术武功时,总是带着一种深沉的期盼与忧虑。
原来,一切皆有缘由。
潜龙的身世之谜,终于在这最虚弱的时刻,由父亲尘封的日记亲手揭开。这真相,如同最沉重的枷锁,也如同最锋利的武器。它解释了过往的恩怨,也指明了未来的方向。
陈亮缓缓抬起头,擦去眼角的泪痕,眼神中的迷茫和虚弱,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决绝所取代。
他是玄尘子与林素心的儿子。
他的身上,流淌着玄门正道与幽冥之血。
他的外祖父,是害死母亲、重伤父亲、夺走师门至宝的仇人。
而现在,幽冥商会(幽冥殿)的爪牙,正在威胁他的妻子,觊觎他守护的一切。
这已不仅仅是苏微与幽冥商会的争斗,也不仅仅是为师父报仇。
这更是他陈亮,必须背负的宿命与责任!是清算过往一切恩怨的时候了!
他将日记小心地合上,重新用油布包好,放回藤箱最深处。然后,他盘膝坐回床上,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是为了恢复实力而修炼。
他要更快地掌握“心眼观微”,要在这虚弱期中,找到恢复甚至超越过去的道路!他要保护苏微,要夺回“玄天玉玦”,要替父母讨回公道,要彻底斩断幽冥商会伸向人间的毒手!
潜龙的身世已然明朗,前路纵然荆棘密布,血海深仇,他也将一往无前。因为,他已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为何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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