珀斯王宫的议事厅内，壁炉中的柴火噼啪作响，驱散了苏格兰深冬惯有的湿寒，威尔·德·欧，苏格兰的护国公，独自站在一张巨大的橡木长桌前。
桌上铺开的并非地图，而是数十卷羊皮纸和硬皮账簿，墨迹新旧交错，记录着这个新生政权过去两年多来的每一次脉搏。
窗外是1300年岁末的沉寂，而威尔的心中，正在进行的却是一场无声的战役，一场关乎王国命运的计算。
他首先拿起的是老莫顿呈上的年度总结。这位日益沉稳的首席行政官用他一丝不苟的笔迹，罗列着各项数据：新开垦的耕地面积，推广三圃轮作和堆肥制后粮食产量的预估增幅，常平仓体系的覆盖范围与储粮总量。威尔的指尖划过那些数字，脑海中浮现的是秋收时田野里沉甸甸的麦穗，以及冬日里领民家中大概率充足的存粮。“内部已固。” 他低声自语，这是一个结论。
叛乱贵族的领地已被消化，新的统治阶层根基渐稳，高效的行政体系如同精密的齿轮，将王国的指令传递到最偏远的村庄。民心，在对比了昔日旧贵族的盘剥与现今相对公正的治理、以及实实在在的温饱后，已大幅倾斜。内部最大的隐患，已在去年的血与火中被连根拔起，至少短期内，再无人敢轻易挑战珀斯的权威。
接着，他翻开艾伦·莫顿主持的度支总署的财政报告。数字并不轻松，大规模的基础建设（道路、桥梁、港口）、军工生产（米兰甲、手弩、弩炮）、军队维持和扩张，无一不是吞金兽。
国库的收入，主要来源于新税制下更高效的税收、王室直领地的产出，以及北境商会通过贸易带来的利润，虽然增长迅速，但支出更为惊人。
艾伦用朱笔谨慎地标注了几个可能出现赤字的项目，威尔微微蹙眉，但并未焦虑。他深知这是发展必然的阵痛，战争经济本就如此，关键在于这套体系是否能够支撑一场大规模、可能持久的战争。
报告末尾，艾伦评估后认为，以目前的储备和预计收入，在不发生灾难性失败的前提下，支撑一场为期一年到一年半的主动进攻战役，是“紧张但可行”的。“财政可控，后勤通道已打通。” 这是第二个关键判断。遍布王国的碎石道路网和疏浚后的河流，确保了物资和兵员的快速调动。
他的目光转向军事报告，阿德里安和华莱士联合署名的文件详细列出了新军的规模和状态：已完成换装格伦莫尔板甲的重步兵方阵，数量与日俱增；熟练操作手弩并能执行“三段击”战术的弩手部队；由小布鲁斯等人统带，日益精干的轻骑兵；以及开始成建制配属到军团级别的弩炮单位。
以收复斯特灵为目标而命名的斯特灵大营的协同训练卓有成效，这支军队不再是各自为战的贵族私兵或临时征召的农夫，而是一支国家化、专业化、装备着超越时代武器的力量。
邓肯附上的军工报告则显示，格伦莫尔及几个主要分坊正全速运转，产能稳定，足以在战时进行补充和轮换。“军备已足，新军已成。” 威尔的拳头下意识地握紧，一股力量感在胸中涌动。这支他倾注心血打造的军队，渴望一场真正的胜利来证明自己，也渴望将侵略者彻底驱逐。
最后，他审阅的是由法尔克和卡勒姆渠道汇总来的外交与情报卷宗。与法兰西的《珀斯秘密盟约》正在发挥作用，腓力四世在欧洲大陆上对爱德华一世施加的压力清晰可见，大量英格兰军队和资源被牵制在加斯科涅和弗兰德斯。
挪威方面，奥拉夫公爵访问后，贸易和技术交流顺利进行，来自北欧的木材、焦油和航海经验正不断输入，更重要的是，北海方向暂时无虞，教皇的祝福则堵住了爱德华利用教廷干涉的潜在途径。
卡勒姆的“北境阴影”渗透报告指出，英格兰北部边境贵族虽然仍在骚扰，但缺乏统一协调和有力支持，内部也因利益不均而存在矛盾。而关于爱德华一世本人的情报显示，这位“长腿”国王正深陷与法国的纠纷和国内财政问题的泥潭，其怒火滔天，却一时难以全力北顾。
“外部环境有利，爱德华被钳制。” 威尔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这是战略机遇期，敌人最虚弱、最分心的时候，正是出击的最佳时机。
所有的线索，国内的建设、财政的支撑、军力的成熟、外交的有利态势，如同散落的珍珠，在他脑海中迅速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起来。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那张巨大的苏格兰与英格兰北部地图前。目光从格伦莫尔出发，扫过已完全掌控的北部高地，掠过已恢复生产、民心归附的中部地区，最终定格在南方边境那几条象征英格兰占领的红色标记上。
沉默持续了许久，只有炉火跳跃的声音。
终于，威尔缓缓抬起手，食指坚定地点在地图上标识着英格兰在苏格兰最后几个重要堡垒的区域。
“时机……已至。”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持续数年的隐忍、发展、内部整顿和外交布局，仿佛都是为了这一刻。被动防御、等待爱德华准备好后再次挥师北上的时代，该结束了。
苏格兰的剑，是时候指向南方了。
他转身，走向书桌，准备起草召开最高军事会议的命令。平静的深冬之下，战争的齿轮，开始在他精准的计算下，缓缓咬合，发出即将震动整个不列颠的铿锵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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