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轩被直接押回了重案组，关进了那间他或许早已在“艺术构想”中描绘过的审讯室。与郭永明那死水般的沉默不同，顾明轩显得异常“配合”，甚至带着一种迫不及待想要展示他“作品”的亢奋。
陆琛和老周负责主审。沈清音依旧留在单向玻璃后，阿Ken陪在一旁，脸色铁青。叶晴的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每个人的心上。
审讯室内，灯光惨白。
“顾明轩，对于叶晴的死亡，你有什么要说的？”陆琛的声音冷得像冰，没有任何迂回。
顾明轩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即使戴着手铐，依旧保持着一种刻意的优雅。他微微扬起下巴，像是在回忆一件美好的往事。
“叶晴……她是目前为止，最接近我理想的一块‘画布’。”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赞叹，“你们看到了吗？她最后凝固的表情，那种介于痛苦与超脱之间的微妙平衡，那种在极致恐惧中绽放出的……畸形的安详。这是艺术！是生命在死亡瞬间迸发出的，最极致的火花！”
老周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那是谋杀！是冷血的杀戮！不是什么狗屁艺术！”
顾明轩被吓了一跳般，微微蹙眉，看向老周的眼神带着一丝责备，仿佛在怪他打扰了自己的雅兴。“杀戮？不，警官，你太粗俗了。我是在帮助她们……帮助她们摆脱这庸俗皮囊的束缚，将她们最美的一刻，永恒地定格下来。就像将蝴蝶制成标本，你能说那是杀戮吗？那是……升华。”
他的逻辑扭曲得令人发指。
“苏晓雯，林晓薇，赵雪，还有陈子安警官！他们都是你‘升华’的？”陆琛强压着怒火，一字一顿地问道。
听到陈子安的名字，顾明轩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像是被提到了得意之作。
“陈警官……他是个意外，但也是……最特别的收藏品。”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狂热，“他太敏锐了，像一只猎犬，几乎要嗅到我的踪迹。那个愚蠢的‘玄真子’身份，本来只是想陪他玩玩，给他一点错误的希望，看着他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可惜，他太执着，居然真的找到了水塔。”
他的语气变得兴奋起来，仿佛在讲述一个精彩的故事：“你们知道吗？当他爬上那座水塔，站在高高的栏杆边，用那种自以为抓住了真相的眼神看向我时……那一刻的戏剧性，简直无与伦比！我只好……帮他完成这最后一幕。从那里坠落，像一只折翼的鸟……你们不觉得，这比在地面上平庸地死去，更具悲剧美感吗？”
单向玻璃后，沈清音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阿Ken已经气得浑身发抖，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陆琛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放在桌下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所以，你承认杀害了陈子安警官，以及苏晓雯、林晓薇、赵雪、叶晴四名女性？”
“承认？”顾明轩轻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一个幼稚的问题，“我是在陈述我的创作历程。至于法律意义上的‘杀害’……如果你们非要这么定义的话。但我必须纠正一点，叶晴，是04号缪斯。请注意我的编号，这很重要，它代表了她们在我作品集中的序列和独特性。”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将连环杀人的罪行，视作一系列需要编号、品鉴的“艺术创作”。
“你的‘朱砂泪’，那些红色香水，是怎么回事？”陆琛转换了话题，指向物证。
“啊，‘朱砂泪’……”顾明轩的脸上露出一种近乎虔诚的表情，“那是我的灵魂之作。融合了死亡之花的苦涩，永恒之木的沉静，还有……缪斯们最后一丝生命的气息。喷洒在她们身上，是为了封存那一刻的‘芬芳’，让她们的美，不至于随着腐败而消散。红色，是最适合死亡的颜色，热烈，悲伤，又充满生命力，不是吗？”
他看向陆琛，眼神真诚得可怕，仿佛在寻求艺术上的共鸣。
陆琛没有理会他的疯言疯语，继续追问：“你挑选‘缪斯’的标准是什么？为什么是她们？”
“标准？”顾明轩歪着头，思考了一下，“一种……感觉。她们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易碎感’，像精美的瓷器，让人忍不住想要……轻轻推一把，看看她们碎裂时，会呈现出怎样惊心动魄的纹路。当然，红裙是必须的，那是我的签名。我跟踪她们，观察她们，在她们最不经意的时候，捕捉她们灵魂的剪影……然后，在最适合的时机，邀请她们……成为永恒。”
他的描述让沈清音想起了那些偷拍的照片，那种无处不在的阴冷注视感。原来从被选中的那一刻起，这些女性就已经生活在他的“画框”之中，直到被他亲手“定格”。
审讯持续了数小时，顾明轩极其“配合”地交代了所有作案细节，包括如何挑选目标，如何跟踪，如何利用自制的肌肉松弛喷雾控制受害者，如何伪造现场，甚至详细描述了他杀害每一名受害者时的“感受”和“艺术构思”。
他的叙述条理清晰，细节丰富，与警方掌握的物证高度吻合。但他始终没有任何悔意，只有一种完成了伟大杰作后的洋洋自得，和一种无人理解其“艺术”的孤独与高傲。
当审讯暂时告一段落，顾明轩被带离时，他再次看向单向玻璃的方向，嘴角噙着一丝神秘莫测的笑意。
“告诉那位能‘看见’的女士，”他对押送他的探员说道，声音清晰地传到了观察室，“我很期待……与她的下一次‘交流’。毕竟，能欣赏我作品的人，太少了。”
探员粗暴地将他推了出去。
观察室里，一片死寂。
沈清音感到一阵虚脱，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顾明轩那双狂热的、将她视为“知音”的眼睛，让她感到毛骨悚然。
陆琛推开观察室的门走了进来，他的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案子……算是破了。”他声音沙哑地说。
是的，凶手落网，供认不讳，证据确凿。
可是，没有人感到轻松。
他们抓住了一个杀人凶手，却也直面了一个彻底扭曲、以死亡为艺术的疯狂灵魂。这种疯狂，并不会随着他的入狱而消失，它像一种精神污染，留在了每一个接触过这个案子的人心里。
沈清音看着陆琛眼中那无法消散的阴霾，知道陈子安的仇虽然得报，但那份伤痛和自责，并不会因此减轻分毫。
而顾明轩最后那句“期待下一次交流”，像一颗恶毒的种子，悄然埋下。
这个案子结束了，但阴影，或许才刚刚开始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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