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叙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苏晚却依旧僵立在宿舍楼下，仿佛被施了定身咒。手心里的门禁卡边缘硌得生疼，耳边反复回响着他最后那句话——
「地址和门锁密码，我稍后发你。」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告知，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托付，将一方私密的、不为人知的空间，向她彻底敞开。这份信任来得太过突然，也太过沉重，让她心慌意乱，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隐秘的悸动。
她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刷开宿舍门，魂不守舍地走了进去。
“晚晚，你回来啦！咦，你脸怎么这么红？”林薇薇正敷着面膜看剧，扭头看到她，吓了一跳。
苏晚没有回答，径直走到自己桌前坐下，将手里那个已经空了的甜品纸袋小心地抚平，仿佛那是什么珍贵的纪念品。然后，她拿起手机，屏幕漆黑，还没有收到预料中的消息。
等待的每一秒都变得格外漫长。她的大脑不受控制地开始想象，那间以黑白灰为主调的、冷清得像样板间一样的公寓，输入密码后“嘀”的一声轻响，门后属于沈叙的、不为人知的世界……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伴随着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屏住呼吸点开了消息。
发信人：沈叙。
内容极其简洁，没有任何多余的字符：
「临江路7号，1201。」
「密码：0715。」
0715？
苏晚看着这串数字，愣了一下。这不是他的生日（她隐约记得陆辰提过是冬天），也不是她的生日。是一个对他有特殊意义的日子吗？还是……仅仅是一串随机的数字？
她没有追问。只是将这串地址和数字，反复默念了几遍，像是要刻进脑海里。然后，她小心翼翼地将这条消息设置为「置顶」。做完这一切，她放下手机，感觉脸颊更烫了，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
接下来的几天，天气骤然转冷。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天空，北风呼啸，带来了深秋的寒意。
苏晚和沈叙的“联系”方式，似乎因为那串密码而悄然改变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通过陆辰或直接到画室楼下“通知”她，取而代之的是简洁的短信。
「晚上七点，公寓，高速。」
「画具已备，下午三点后可过来。」
公事公办的语气，没有任何温情色彩，却因为那个特定的地点，而蒙上了一层不同寻常的私密意味。苏晚每次收到消息，都会心跳加速一阵，然后回复一个同样简短的「好」。
她第一次独自去那间公寓，是在一个周六的下午。站在1201的门外，她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颤抖着手指，在密码锁上按下了「0715」。
“嘀——”一声轻响，绿灯亮起，门锁应声弹开。
她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推开门，公寓里和她上次来时一样，干净、整洁、冷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属于沈叙的清冽气息。不同的是，客厅角落那个画架已经被支了起来，旁边的小推车上整齐地摆放着调色盘和几管挤好的颜料，像是主人已经使用过。
他……真的开始画了？
苏晚好奇地走过去，画板上夹着一幅未完成的素描，线条有些生硬，但构图和光影的把握却显示出一种天生的敏锐。画的是窗外的城市天际线。
她正看得出神，身后传来了开门声。
苏晚吓了一跳，猛地转身。
沈叙站在门口，手里提着超市的购物袋，似乎是刚采购回来。他看到苏晚，脸上并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来了。”
“嗯……”苏晚有些局促，像是闯入别人领地的小动物，“我看门开着……”
“密码给你了，就是让你来的意思。”沈叙打断她，语气自然得像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他换了鞋，提着袋子走进厨房，开始将里面的牛奶、水果等东西一样样放进冰箱。
苏晚站在原地，看着他熟练地整理着食材的背影，那种奇异的、仿佛置身于某个日常场景的错觉又出现了。冰冷的总裁男友忽然变得……有些居家？
沈叙整理完东西，洗了手，走到客厅。他的目光扫过画架上那幅未完成的素描，又看向苏晚。
“继续？”他问，指的是高数辅导。
两人在客厅的沙发坐下，摊开书本和笔记。辅导的过程和以往并无不同，沈叙依旧严谨，苏晚依旧努力。但环境的变化，终究带来了微妙的不同。这里没有图书馆的肃静和旁人的目光，只有他们两个人，空间私密而放松。
中途休息时，沈叙起身去倒水。苏晚的目光再次被那幅素描吸引，忍不住问道：“你画的？”
沈叙端着水杯走回来，瞥了一眼画架，“嗯”了一声。
“画了多久？”
“两天。”
“感觉……怎么样？”
沈叙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如何形容那种感觉，最终只吐出两个字：“很难。”
苏晚忍不住笑了。能从无所不能的沈叙口中听到“很难”这两个字，实在有些新奇。
她的笑容似乎晃了他的眼。沈叙看着她弯起的嘴角，目光停顿了两秒，才有些不自然地移开，将水杯递给她：“下周要降温，多穿点。”
一句生硬突兀的关心。
苏晚接过水杯，指尖碰到他微凉的皮肤，心里却泛起暖意。“……知道了。”
辅导结束，已是傍晚。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碎的、如同盐粒般的东西，打在玻璃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苏晚走到窗边，惊讶地低呼：“下雪了！”
这是今年的初雪。
沈叙也走了过来，站在她身边，一起望向窗外。暮色四合，细小的雪粒在城市的灯光中纷扬飞舞，给冰冷的都市夜景增添了一抹朦胧的温柔。
两人并肩站在落地窗前，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谁也没有说话，空气中流淌着一种静谧而安宁的气息。
“很晚了，”沈叙率先打破沉默，“我送你回去。”
苏晚点点头。
下楼，走出公寓大门。清冷的空气夹杂着雪粒扑面而来，苏晚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一件带着体温的黑色外套，带着熟悉的清冽气息，轻轻披在了她的肩上。
苏晚愕然转头。
沈叙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灰色毛衣，面色平静地看着前方飘落的雪花：“穿着。”
又是这种不容置疑的语气。
外套上残留着他的体温，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驱散了寒意。苏晚攥着衣襟，跟在他身边，走在飘雪的夜色里。雪花落在他的头发和肩膀上，染上点点莹白。
这一次，他没有像以前那样走得很快，而是刻意放慢了步伐，与她保持着并肩的距离。
走到宿舍楼下，苏晚脱下外套还给他：“谢谢。”
沈叙接过，搭在臂弯里。“上去吧。”
苏晚转身走向楼门，走了几步，却又忍不住回头。
他还站在原地，雪花在他周围静静飘落，路灯在他身上投下昏黄的光晕。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在雪夜中显得格外深邃。
见她回头，他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对着她，几不可查地、幅度极小地……弯了一下唇角。
那不是一个明显的笑容，甚至转瞬即逝，但在漫天飞舞的雪花和朦胧的灯光映衬下，却像投入冰湖的一颗暖石，在苏晚心里漾开了层层叠叠、无法平息涟漪。
她慌忙转回头，快步冲进了宿舍楼，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出来。
靠在冰凉的楼门内侧，她抬手捂住自己发烫的脸颊，脑海里全是沈叙刚才那个几乎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微笑。
雪花，路灯，他深邃的眼眸，和那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这一切，是真的吗？
（第三十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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