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此紧要关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刘备陶谦如今困守孤城,已是瓮中之鳖。张勋突然提高声调,不知是说给谁听,明日大军压境,必能一举破城!
纪灵连忙附和。
虽然刘备在局部战场屡占上风,但下邳守军也随之锐减。
他实在想不出对方还能拿出什么底牌应对七万雄师。
走出帅帐后,纪灵在营区间踟蹰。
夜凉如水,巡营士兵的火把在黑暗中明灭不定。
望着连绵不绝的营帐,他莫名打了个寒颤。
自入夜起,总有块无形巨石压在胸口,沉得让人透不过气。
夜色深沉,纪灵正要返回营帐休息,忽然听见后方传来喧哗声。
他转身望去,只见西北方向火光冲天,映亮了整片夜空。
喊杀声隐约传来,虽然微弱却让纪灵浑身一震。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西南方向竟遭袭营!明明下邳城在另一侧,张勋早已将主力布置在正面防刘备偷袭,西南防守极为空虚。这不可能......
与此同时,下邳城门缓缓开启。
为首的白袍将领手持亮银枪,胯下白马长嘶一声。赵子龙,冲阵!八千铁骑如洪流般涌出,马蹄声震天动地。
这支精锐骑兵是赵云亲自训练,其中夹杂着从吕布麾下抽调的两千并州狼骑。
赵云率先杀入敌营,银枪翻飞间连挑数敌。
他瞥见西南方的火光,轻声道:看来赶上了。
另一边,张勋正陷入混乱。
西南防线瞬间溃败,他怒吼着砍倒一名敌军:刘备哪来这么多兵马?!纪灵死死拽住他:元帅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突然一声暴喝传来:夏侯惇在此!纪灵夺过三尖两刃刀推开车勋:末将断后!张勋愣在原地——这个平日受他排挤的副将,此刻竟为他赴死。报!赵云将军已击溃敌营!
下邳城头,刘备与众人静候战报。
多日笼罩在他眉间的愁云渐渐化开,汉室衰颓、兵微将寡的重负曾如磐石压心,令人窒息。
此刻,这块巨石已在赵云的马蹄下碎裂。传令——开城门,全军出击!
城门轰然洞开,不再仅有白马银枪的身影。
刘备麾下将士与陶谦旧部如潮水般涌出,席卷战场。
刘备倚着城墙,浑身气力仿佛抽空,紧绷多时的神色终于舒展。玄德公今日竟未亲自上阵?李佑踱步而来,面露讶色。伯川见笑了。刘备苦笑,若此刻执剑,只怕要贻笑大方。
有子龙和文远坐镇,此战胜负已定......何况还有曹孟德的援军。
说到此处,他眉头微蹙:公达如何断定曹操必来相助?总不会是因他与荀彧的叔侄之情?
乱世之中,何来私情?李佑摇头,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曹操这般枭雄,岂会因小怨误大利。
刘备默然,嘴角泛起一丝难以捉摸的颤动。
战场上,纪灵血染征袍,宛若血池爬出的修罗。
先是独战夏侯惇已左支右绌,偏又杀来夏侯渊。
这对兄弟哪管什么单打独斗的规矩,双刀合璧之下,纪灵节节败退。
回望身后,赵云与张辽早断了归路。
七万大军溃如蚁穴,伤亡未及三成却已斗志全消,任人宰割。可叹!纪灵咳出血沫,养兵千日,竟养出这群乌合之众!
逆贼!何不弃暗投明?夏侯渊高喝。本帅乃仲家天子亲封七路都督,岂降 !
大胆!伪帝也敢妄称天命!
纪灵忽然大笑,牵动伤口剧烈咳嗽:诸位......可奉了汉帝诏令出征?见夏侯惇语塞,他抹去嘴角鲜血:无诏兴兵,你们效忠的究竟是大汉......还是曹阿瞒?
染血的长戟划破硝烟:既都是逐鹿之徒,又装什么忠臣良将!
“荒谬!我家主公素来以大汉征西将军为毕生志向!”
夏侯渊厉声喝斥,绝不容许有人诋毁曹操,即便对方所言非虚。征西将军?倒是好志气。”
纪灵闻言一怔,嘴角泛起讥诮,“那你呢?莫非甘心永远做个征西将军帐下的马前卒?”
“我......”
夏侯渊一时语塞。
他何尝不期盼曹操能登临帝位?届时不仅自己能位极人臣,整个夏侯氏更将成为天下顶尖世家,世代荣显!
可此刻岂能坦言?那不正遂了纪灵心意。
见二人沉默,纪灵笑意更浓。
他勒紧缰绳翻身下马,三尖两刃刀重重杵地。我主登基,不过是做了你们想做却不敢为之事,何错之有?”
“纪某,誓死不降!”
夏侯兄弟凝视纪灵。
若非战场相逢,这等人物本当 言欢。
可惜刀兵无眼,最忌惺惺相惜。既如此,某送你上路。”
夏侯惇枪锋微颤,神色凛然,纵马直取纪灵。哈哈哈!”
纪灵身形摇晃,已无力再战。
他昂首挺胸,仰视沉沉夜空。主公,纪灵不能继续效命了......”
......
“来了吗?”
下邳城内,刘备匆匆离席。
赵云与张辽率先入帐禀报军情,旋即退立两侧——今日主角另有其人。
帐幔掀起,一位玄甲红袍的中年将领迈步而入。
深邃眼窝刻满沧桑,目光却如星辰璀璨,正是曹操曹孟德!
身后紧随着两名魁梧壮汉,虽未持兵刃,却如影随形护在曹操左右,正是当世罕见的猛将。
典韦、许褚。
虎贲双雄!
刘备眼中精光乍现又倏然黯淡。
如此猛将不能共扶汉室,实为憾事。玄德别来无恙,如今竟成一方诸侯,当真令人刮目。
果然应了那句莫欺少年穷!”
曹操笑着看向刘备。
刘备正要谦辞,忽觉李佑在身后轻触。
只见李佑笑吟吟上前,递了个眼色。
此言表面恭维,实含讥讽——分明暗指刘备昔日织席贩履的寒微出身。启禀曹公,我家主公虽为汉室宗亲,然命途多舛。
常言羡慕曹公祖上荫庇,今小有成就,岂敢与曹公比肩?”
李佑眯起双眼。
你说刘备出身低微?不错。
但谁比得过你那个过继给太监的父亲曹腾?
“哦?”
曹操打量着这个针锋相对的年轻人,想起荀彧的评价。
荀彧用两个截然相反的词形容此人,令曹操百思不解:
“天纵奇才。”
“疯犬!”
曹操暗自思忖,自己方才不过是以言语试探刘备,在座皆是刘备帐下心腹重臣,身旁仅有许褚、典韦二将护卫。
这二人素来耿直,哪里会参透其中机锋。
再看刘备身边谋士,更无可能向外透露半句。
眼下曹刘联手讨伐袁术,连刘备都以为那番话是客套之词,偏偏这李佑要当面驳斥。
想起荀彧评价此人为,倒也不无道理。
见李佑昂首挺胸立于刘备身前寸步不让,曹操心中泛起复杂滋味。
自己帐下谋士皆称得上经天纬地之才,荀彧等人更是当世无双,那句吾之子房绝非虚言。
但若与刘备易地而处,不知麾下文臣可会如李佑这般护主?
曹操暗自摇头,真到那时,怕只会听得一句以大局为重。
这原是最明智之举,可为人主者,谁不盼着属下能弃利害于不顾,只为护得主公颜面?
思及此处,曹操目光渐趋温和:这位莫非就是名动江淮的李伯川?果然器宇轩昂,玄德麾下当真卧虎藏龙。
曹公......
刘备话音未落,忽觉郭嘉靠近身侧,以微不可闻的声音道:唤孟德便是。转头看去,却见郭嘉垂首观地,恍若未发一言。孟德兄谬赞了。刘备从容接话,仿佛未曾察觉异样,兄长为国除奸,胸怀广阔,实在令人钦佩。
请上座!
二人分宾主落座后,曹操唤道:文远。
末将在!
听闻生擒桥蕤,现押于何处?
回禀主公,正绑缚在营门外。
带上来。
遵命!
不多时,被捆作一团的桥蕤拖至帐中。
只见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显是吃尽苦头。
刘备审视片刻,眼中期待渐渐化作鄙夷。
这般畏畏缩缩的模样,哪有半点武将风骨?
正是小人!桥蕤忙不迭叩首,都怪我被猪油蒙心,竟随袁术那逆贼作乱。
如今幡然悔悟,求玄德公开恩收留!
刘备目光愈发冰冷,最后一丝怜悯也消散殆尽。
李佑在旁暗叹,此人若稍有气节或可活命,这般摇尾乞怜,反倒自断生机。启禀主公。李佑瞥见曹操在场,连忙改口,此人熟知袁军内情,不如交给属下详加审问,或有所获。
刘备略显迟疑,他从未听闻李佑精通审讯之术,但基于信任仍点头应允:“既如此,便劳烦伯川了。
此等背主之徒,不必留情!”
言毕怒视桥蕤一眼,转身与曹操同席而坐。
曹操整了整衣袖,饶有兴致地打量李佑——这文弱书生究竟有何审讯手段?
李佑缓步蹲在桥蕤跟前,拂去其发间尘土。将军若知袁术机密,不妨直言,省得费事。”
“休想!”
桥蕤扭头避开,面目狰狞,“纵是死也绝不叛主!”
一道唾沫擦着李佑面颊飞过,他眼中寒光骤现。莫非以为我奈何不得你?”
“乳臭未干的小子!”
桥蕤狞笑,“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
“我会将你赤身绑于马厩,”
李佑笑意温润如三月春风,“再给战马喂食 草。”
桥蕤瞳孔剧震,浑身战栗如筛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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