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栈内弥漫的烟草和尘埃味，仿佛凝固成了实质。老烟枪的目光如同探针，在李落尘身上停留的时间尤其长，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没有寻常老人的浑浊，只有一种洞悉世事的锐利和深藏的疲惫。
“远航的徽章，可不常见。”他重复了一遍，烟斗的火光在昏暗中明灭，“特别是，带着它来的，还是如今江城风口浪尖上的人。”他这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李落尘三人听。
老周上前一步，脸上堆起惯常的、带着几分讨好和无奈的笑容：“老哥眼力毒辣。我们也是没办法，被逼到绝路了，才来叨扰。只求个暂时落脚的地方，弄点伤药和吃的，绝不给老哥添麻烦。”他姿态放得很低，绝口不提萧战和调查处的事。
老烟枪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缭绕中，他的表情有些模糊。“麻烦？呵呵，这年头，不麻烦的人，都活不到天亮。”他话里有话，目光再次扫过李落尘那头刺眼的灰白长发，“这位朋友，身上的‘麻烦’味儿，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不是江城这小地方的‘麻烦’，是沾着……更古老、更不祥的东西。”
李落尘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面上却依旧平静：“能活下来，就是本事。”
老烟枪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咧嘴笑了笑，露出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有点意思。行，看在这枚徽章和你们这份‘本事’的份上，地下一层有个废弃的储藏室，暂时没人用。你们可以待着，但规矩要懂：不准生火，不准大声喧哗，不准打听不该打听的。食物和伤药，我可以提供一点，但要用东西换，或者……欠着。”
“欠着？”苏小婉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老烟枪瞥了她一眼，目光在她颈间的吊坠上停留了一瞬，眼神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但很快消失。“人情债，最难还，也最好还。就看你们以后，有没有还得起的本钱了。”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我们懂规矩，多谢老哥收留。”老周连忙拱手，替三人应承下来。
老烟枪不再多言，对旁边一个沉默寡言、像是伙计的年轻人示意了一下。年轻人点点头，示意李落尘三人跟他走。
他们被带到货栈角落一个向下的楼梯口，下面更加阴暗潮湿。年轻人打开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里面是一个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间，堆放着一些破旧的麻袋和木箱，空气中霉味更重，但总算有了个遮风避雨的角落。
“就这里。每天会有人送一次水和食物，别的要求，跟烟爷说。”年轻人说完，便转身离开，锁上了门。铁门并不完全隔音，还能隐约听到上面仓库传来的零星动静。
暂时安全了。三人紧绷的神经终于稍微放松，疲惫和伤痛如同潮水般涌来。老周检查了一下房间，确认没有监视，才瘫坐在一个木箱上，长长舒了口气。
苏小婉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将脸埋了进去。萧战牺牲的悲痛、一路逃亡的恐惧、以及这陌生环境带来的不安，让她身心俱疲。
李落尘则走到房间唯一的通风口——一个靠近天花板、只有巴掌大的铁栅栏窗前，默默望着外面旧港区灰蒙蒙的天空。老烟枪的话在他心中回荡。“更古老、更不祥的东西”……是指他的心魔？还是……与他交手过的万神殿、乃至隐约感知到的天庭使者的气息？这个老烟枪，绝不是一个普通的货栈看守。他似乎知道很多隐秘。
老周压低声音，对李落尘道：“这老烟枪不简单。他提到‘古老’、‘不祥’，可能指的不仅仅是万神殿。江城的水，比我们想的还深。我怀疑，他可能和‘群星’的某些外围情报线有联系，甚至……可能知道一些关于‘上面’的事情。”他指了指天花板，意指那些超越凡俗的神系争斗。
李落尘点了点头。他也有同感。这个货栈，或许不仅是藏身之所，也可能是一个信息源。
就在这时，通风口外隐约传来一阵极细微的、仿佛某种昆虫振翅的嗡嗡声，但频率非常奇特，带着一种非自然的规律感。声音一闪即逝，若非李落尘感知敏锐，几乎无法察觉。
他眼神一凝。这声音……与他之前在地下实验室和遭遇虚空傀儡时感觉到的能量波动，有几分相似！难道，万神殿或者虚空神系的触角，已经伸到了这看似混乱的旧港区？
几乎同时，苏小婉颈间的火焰羽吊坠，再次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温热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轻微，仿佛只是她的错觉，但方向，隐隐指向通风口之外。
她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了看通风口，又看了看李落尘。
李落尘与她目光交汇，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一丝惊疑。
这看似平静的货栈，底下似乎也潜藏着不为人知的暗流。他们的到来，是找到了安全的港湾，还是闯入了另一个漩涡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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