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米告别了莱克斯,心中带着一丝成功的希望和沉甸甸的责任感,脚步匆匆地穿过加蓝村那条熟悉而又破败的主街。
寒风依旧凛冽,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草,空气中弥漫着柴火、牲口粪便和贫穷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气味。
他的下一个目标,是位于村子东头、靠近那条几乎干涸的小河边的铁匠铺。
那间铁匠铺的位置丝毫未变,和一年前他离开时几乎一模一样。
低矮的土坯房,屋顶铺着厚厚的、被烟熏得乌黑的茅草,一面敞开的棚子下,炉火正发出暗红色的光,伴随着风箱“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那熟悉的、富有节奏的“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以及从铺子里隐约透出的、带着硫磺味的暖意,就已经扑面而来,瞬间将汤米拉回到了少年时代在这里玩耍、看着铁花四溅的记忆中。
他放慢脚步,悄悄靠近敞开的棚口,目光向内望去。
炉火映照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他,弓着腰,奋力挥舞着一把沉重的铁锤,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砧台上烧得通红的铁条。
那正是芬恩。
他比记忆中壮实了一些,胳膊上的肌肉因为持续发力而紧绷,古铜色的皮肤上挂满了汗珠,在炉火的映照下闪闪发光。
他头上包着一块脏得看不出原色的布巾,用来吸汗和阻挡飞溅的火星,身上那件厚厚的皮质围裙更是沾满了煤灰和灼烧的痕迹,破烂不堪。
汤米静静地看着,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惑和感慨。
他原以为,过去了一年多,以芬恩的聪明和勤快,应该已经从那个只能拉风箱、递工具的小学徒,成长为能独立完成些简单活计、地位有所提升的正式学徒甚至帮手了,活儿应该能相对轻松一些。
但眼前的情景却告诉他,芬恩似乎依然处在铁匠铺食物链的最底层,从事着最繁重、最基础的体力劳动。
那单调而沉重的锤打节奏,那被汗水浸透的后背,无不显示着这份工作的艰辛并未随着时间流逝而有丝毫减轻。
就在这时,铺子里传来一个粗哑暴躁的吼声,显然是那个脾气出了名糟糕的铁匠巴顿师傅:“芬恩!你个懒骨头!动作快点!没吃饱饭吗?这块铁再不打好,天黑了看你拿什么照明!想挨揍是不是?”
芬恩闻言,捶打的频率明显加快了一些,但动作依旧沉稳,显示出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呵斥。
汤米不再犹豫,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了棚子边缘光线稍暗的地方,避免被里面的人立刻发现,然后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久别重逢的试探,轻声唤道:“芬恩?是芬恩吗?”
敲打声骤然停止,芬恩有些疑惑地直起腰,用搭在脖子上的破布擦了把汗,转过头来。
炉火的光芒照亮了他沾满煤灰的脸庞,他的眼神因为长时间专注而有些恍惚,但当他的目光落在汤米脸上时,那恍惚迅速被惊讶所取代。
芬恩的记忆力显然比常年在山林里跑、与人打交道较少的莱克斯要好得多,他几乎立刻就认出了汤米,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汤米?”芬恩的声音因为惊讶而略微提高,他下意识地看了看炉火和砧台上的半成品,又看了看汤米,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你…你怎么回来了?我…我记得你不是…不是跟着那个伯爵大人的征召队,去…去关外那个什么领地当兵去了吗?”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意外,还带着一丝因为活计被打断而本能产生的焦急。
汤米脸上挤出笑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自然:“是啊,芬恩,是我,仗打完了,暂时没什么大事,领主大人准许我们回来探亲,看看家里,我这才有空回来一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芬恩汗流浃背的样子和砧台上那块需要反复锻打的铁条,知道时间紧迫,便直入主题:“你现在…有空吗?就一小会儿,我有点东西给你,顺便跟你说点事。”他晃了晃手中那个看起来依旧充实的行囊。
芬恩一听,脸上立刻露出为难的神色。
他飞快地扭头朝铺子里面、那个被烟熏火燎的墙壁挡住视线的角落看了一眼,然后压低声音,语速很快地说:“汤米,不是我不…你看这…”他指了指砧台,“我师傅看着呢…我…”
他话还没说完,似乎下定了决心,突然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铺子里面,用比平时稍大但依旧带着恭敬的声音喊道:“巴顿师傅!我…我肚子疼得厉害,得去…去拉个屎!马上回来!”
里面立刻传来了巴顿师傅那标志性的、充满不耐烦和暴躁的吼声,如同破锣一般:“懒驴上磨屎尿多!就你事多!快去快回!敢磨蹭偷懒,看回来我不抽死你!这堆活干不完,今晚就别想吃饭!”
“是是是!马上回来!”芬恩连声应着,同时飞快地给汤米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出去。
然后他放下铁锤,也顾不上解下脏兮兮的围裙,只是随手在旁边的破布上擦了擦手上的汗和灰,便低着头,几乎是半跑着和汤米一起冲出了铁匠铺那灼热而又压抑的空间。
两人一前一后,快步走到离铁匠铺足够远、确保声音不会被听到的一棵枯死的老槐树后面,芬恩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仿佛刚从什么牢笼里逃出来一样。
他靠在粗糙的树干上,胸口微微起伏,脸上还带着奔跑后的红晕和未散的紧张。
他看了看汤米,又警惕地瞟了一眼铁匠铺的方向,这才压低声音,带着歉意和急切说:“汤米,你也听到了…巴顿师傅脾气爆得很,我…我真没多少时间,你…你找我到底有啥急事?还专门跑回来一趟?”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汤米那个鼓鼓囊囊的行囊上,闪过一丝好奇。
汤米理解地点点头,他知道铁匠铺的规矩严苛,学徒几乎没有人身自由。
他不再寒暄,直接切入正题,眼神锐利而诚恳:“芬恩,我这次回来,除了探亲,还有领主大人的任务,要为卡恩福德,为百废待兴的领地招募急需的人手。”
见芬恩眼里浮起疑惑,他便直截了当地指向铁匠铺方向:“我看中的是你在这儿练出的铁匠本事!卡恩福德现在缺各类工匠,尤其是你这样有潜力的年轻人。”
接着,汤米细数起卡恩福德的优待,工匠分三级、二级、一级直至“老师傅”,出师即评三级,月钱丰厚远超此地;凭手艺晋升,每级工钱、地位皆涨;老了有退休金,绝无克扣之苦。
他还以自身为例:“我在卡恩福德当兵,军饷足、四季有衣、三餐管饱,伤了有医,残了领主养,战死家人领抚恤,领主重诺,对工匠只会更敬更惜。”
芬恩想起了自己每天在高温炉火旁挥汗如雨,想起巴顿师傅稍有不顺心就非打即骂,想起自己偷偷练习打制一些小物件时被发现后遭受的责罚,想起那点微薄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工钱,想起对未来一片灰暗的迷茫。
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在这一刻被汤米的话语彻底点燃了。
“卡恩福德现在正是大发展的时期,百业待兴!”汤米继续加码,描绘着美好的前景,“那里需要修建更多的房屋、打造更多的武器、农具、船只!需要像你这样有基础、有潜力的年轻工匠!”
“那里有公平的晋升通道,有受人尊敬的社会地位,有实实在在的丰厚回报!你的手艺在那里能真正发挥价值,你能靠自己的本事过上体面的生活,甚至光宗耀祖!这比你窝在这个小铺子里,永远看不到出头之日,要强上千百倍!”
芬恩喉结动了动,他自小没家人,在巴顿这儿当牛做马,连“委屈”都没处诉,现在竟有人说,他的锤子能敲出好日子?几乎没有犹豫,他眼里已泛起光,忙问:“可我签了学徒契……”
汤米拍胸脯:“放心!卡尔领主如今是国王的姐夫,权势能压过约翰百倍,一个小小契约算什么?卡尔大人自有办法解!”
芬恩攥紧拳头,这苦笼子他早待够了,与其在这儿当巴顿的出气筒,不如跟着汤米去拼个未来,他重重点头,声音发颤却坚定:“好!我跟你去卡恩福德!”
就在这时,铁匠铺里传来了巴顿师傅更加不耐烦的吼叫:“芬恩!你个臭小子死哪儿去了?拉个屎要这么久?赶紧给我滚回来!活还干不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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