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胤,京师。
太师府。
这里比起北狄的金帐,要雅致得多。
琴声悠扬,檀香袅袅。
王甫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端着一盏雨前龙井,正闭目养神。
只是那只端着茶盏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啪!”
茶盖磕在茶碗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琴声戛然而止。
屏风后,一名暗卫无声无息地走了出来,单膝跪地。
“主子。”
“幽州……出事了。”
王甫缓缓睁开眼。
那双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芒。
“蒙统反了?”
“不是。”
暗卫头埋得更低了些。
“北狄三万先锋……全军覆没。”
“蒙统两万禁军……降了赵家堡。”
王甫的手一抖。
滚烫的茶水泼在手背上,红了一片。
但他没动,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只是死死盯着那个跪在地上的暗卫,像是要把他看出个洞来。
“你说什么?”
“再说一遍。”
暗卫咽了口气,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恐惧。
“北狄人……被烧死了。”
“赵十郎在黑风口设伏,用猛火油……”
“蒙统被赵十郎拿住了家眷,带着两万人马,投了。”
死寂。
偌大的太师府书房,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良久。
王甫突然笑了。
笑声干涩,像是夜枭在啼叫。
“好。”
“好个赵十郎。”
“好个……乱世枭雄。”
他把茶盏重重顿在桌上。
茶水四溅。
“老夫算计了一辈子。”
“把那小皇帝捏在手心里。”
“把满朝文武玩弄于股掌之间。”
“没想到……”
“最后竟然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幽州,栽了个跟头。”
王甫站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是繁华的京师夜景。
灯火辉煌,歌舞升平。
但这繁华之下,却是暗流涌动。
他挟天子以令诸侯。
看似风光无限。
实则坐在了火山口上。
各地的藩王、节度使,都在观望。
都在等他出错。
本来,借北狄人的手除掉蒙统,再把幽州这块烂肉割出去,就能稳住北方,腾出手来收拾内部。
这是一步好棋。
可现在。
棋盘被人掀了。
北狄人吃了这么大的亏,绝不会善罢甘休。
那个拓跋枭,就是条疯狗。
一旦咬不住赵十郎,转过头来,就会咬他王甫。
而那个赵十郎……
吞了蒙统的两万人,再加上那三万北狄人的装备。
这就不是个土财主了。
这是个军阀。
是一颗钉在北方,随时能扎穿他心脏的钉子。
“主子。”
暗卫小心翼翼地开口。
“现在……咱们怎么办?”
“要不要派人去……”
他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个手势。
“杀?”
王甫冷哼一声。
“怎么杀?”
“那赵家堡现在就是个铁桶。”
“蒙统那两万人,现在就是赵十郎的看门狗。”
“派你去送死吗?”
他在房中踱步,那双老眼中充满了算计与阴毒。
“不能硬来。”
“那赵十郎既然想当这个出头鸟。”
“那就让他当。”
王甫停下脚步,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传旨。”
“拟一道圣旨。”
“就说赵十郎剿匪有功,保境安民。”
“封他为……幽州节度使。”
暗卫一愣。
“主子?”
“这不是……养虎为患吗?”
“养虎?”
王甫笑了。
“这是捧杀。”
“把这块肥肉扔给他。”
“让他去跟拓跋枭那条疯狗咬。”
“让他去跟周围那些眼红的藩王斗。”
“等他们两败俱伤……”
王甫伸手,在虚空中狠狠一抓。
“老夫再出来。”
“收网。”
……
赵家堡,深夜。
喧嚣散去,只剩下风声。
赵十郎坐在书房里,面前摆着那把从蒙统手里拿回来的尚方宝剑。
剑身在灯火下泛着寒光,映出他那张略显疲惫的脸。
门被推开。
一股淡淡的药香飘了进来。
柳芸娘端着个托盘,里面是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喝了。”
她走到桌前,把碗放下。
语气还是那么冷淡,甚至都没正眼看赵十郎。
“二嫂。”
赵十郎没动。
只是靠在椅背上,看着这个一身素衣的女人。
“这是毒药?”
柳芸娘正在整理桌上那些散乱的战报,闻言手一顿。
“是。”
“穿肠烂肚的毒药。”
“喝了就死。”
她转过头,那双平日里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此刻却带着几分恼意。
“省得你整天在外面惹事生非。”
“把这一大家子往火坑里带。”
赵十郎笑了。
端起碗,仰头一饮而尽。
苦。
苦得舌根发麻。
但胃里却升起一股暖意。
“二嫂舍得?”
他放下碗,顺手抓住了柳芸娘正要收回的手腕。
柳芸娘挣扎了一下。
没挣脱。
“放手。”
她低喝一声,脸颊微红。
这里是书房。
门还没关严。
要是让人看见……
“不放。”
赵十郎摩挲着她的手腕,指腹在那细腻的肌肤上轻轻滑动。
“今天看见那些被烧焦的尸体。”
“二嫂没吐?”
柳芸娘身子一颤。
没说话。
只是那只被抓住的手,微微有些发凉。
她是医者。
救死扶伤是本分。
可今天,她却亲眼看着这个男人,把三万条生命送进了地狱。
那种冲击,比任何毒药都要猛烈。
“我是医生。”
良久,她才开口。
声音有些发哑。
“医生眼里,只有活人和死人。”
“那些北狄人……”
“是病灶。”
“切除了,这世道才能活。”
赵十郎看着她。
眼底闪过一丝欣赏。
这个女人。
外表看着柔弱,骨子里却有着一股子常人难以企及的韧劲。
她懂他。
甚至比他自己还要懂。
“二嫂。”
赵十郎手上用力,把她拉近了几分。
两人的距离,瞬间变得危险起来。
“这世道病得太重。”
“光靠切除病灶,不够。”
“还得……”
“下猛药。”
柳芸娘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那双眸子里燃烧着的野心,烫得她心慌。
她知道他在说什么。
这一仗,只是个开始。
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
“随你。”
她别过头,不敢再看。
那只被握住的手,却悄悄反握住了他的手指。
用力。
像是要把自己的力量,传递给这个即将独自面对风暴的男人。
“只要别死在外头。”
“家里……”
“有药。”
赵十郎松开手。
看着柳芸娘那略显慌乱逃离的背影。
嘴角的笑意渐渐收敛。
他转过头,看向窗外那片漆黑的夜空。
北狄的狼王醒了。
京城的老贼在磨刀。
这幽州的天。
就要变了。
不过……
赵十郎重新拿起那把尚方宝剑。
手指轻轻弹在剑身上。
嗡——
一声龙吟。
“来吧。”
“这乱世的大戏。”
“才刚开场。”
……
晨曦微露,惨白的日头挂在东边的树梢上,照不透这幽州地界弥漫的血腥气。
黑风口的火早灭了,但这股子焦糊味儿像是渗进了地皮里,风一吹,直往人鼻孔里钻。
赵家堡的议事厅内,气氛比外头的冻土还要硬。
苏宛月坐在主位左侧,手里那本厚得像砖头的账册被翻得哗哗作响。她眼底泛着青黑,显然是一夜未眠,但那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像是一根压不弯的竹。
“马尸处理完了。”
她合上账册,声音有些哑,却透着股子让人安心的冷静。
“皮子剥了三万张,肉腌了八十万斤。骨头磨成粉,说是给地里的庄稼当肥,四妹却全拉走了,说是要做什么……磷火?”
苏宛月抬起头,目光落在那个正瘫在太师椅上盘核桃的男人身上。
“十郎,这笔横财,太烫手。”
赵十郎手里那两颗核桃转得飞快,咔哒咔哒的声音在空旷的厅堂里回荡。
烫手?
这世道,不烫手的东西,那是死人手里抓着的冰疙瘩。
“大嫂。”
赵十郎停下动作,身子前倾。
“这才哪到哪。”
“这点东西,不够咱们在那帮饿狼嘴里抢食吃。”
他站起身,走到苏宛月面前。
桌案上堆满了各地的战报,那是阮拂云连夜整理出来的。
赵十郎随手抽出一张,扔在桌上。
“看看这个。”
苏宛月低头。
那是关于西南蜀王刘焉的情报。
【蜀王刘焉,闻先帝崩,悲痛欲绝,哭晕于金殿。次日,以‘为先帝守陵’为由,征调民夫十万,于剑阁修筑关隘,广积粮草,私铸兵器。】
“哭晕?”
赵十郎嗤笑一声,手指在那个“哭”字上重重一点。
“这老东西,怕是笑晕过去的。”
他又抽出一张。
【齐王赵昂,于封地设‘招贤馆’,不论出身,不论案底,只要有力气杀人,皆可入伍。短短三日,聚众五万,号称‘勤王义师’。】
“勤王?”
赵十郎把那张纸揉成一团,随手弹飞。
“勤的是哪个王?是他自个儿吧。”
一张张战报被扔在桌上,像是一片片雪花,盖住了苏宛月那本精细的账册。
西北凉州节度使,截留税银,扩充私军。
江南吴王,大兴土木,加固城墙,闭门谢客。
就连那个平日里只知道炼丹求道的淮南王,也突然转了性子,开始满世界搜罗铁匠和战马。
苏宛月看着这些情报,脸色越发苍白。
这哪里是什么大胤天下。
这就是一锅煮沸了的烂粥。
王甫在京城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把火,把所有人的野心都烧起来了。
“乱了。”
苏宛月喃喃自语,手指紧紧攥着账册的边缘,指节泛白。
“全乱了。”
“乱了好啊。”
赵十郎绕过桌案,走到她身后。
双手搭在椅背上,身子微微下压,将她整个人圈在自己的影子里。
那种浓烈的、混杂着硝烟和雄性的气息,瞬间将苏宛月包裹。
她身子一僵,本能地想躲,却发现无处可逃。
“大嫂。”
赵十郎的声音就在她耳边,低沉,带着股子让人心颤的蛊惑。
“水浑了,咱们才好摸鱼。”
“若是天下太平,咱们这赵家堡,就是个占山为王的土匪窝,迟早被官府剿了。”
“可现在……”
他伸出手,越过苏宛月的肩膀,在那张铺开的大胤地图上狠狠一划。
指尖从幽州,一路划到京师。
“咱们是诸侯。”
“是能跟这帮王八蛋坐在一张桌子上,分肉吃的……”
“狼。”
苏宛月呼吸急促。
她能感觉到赵十郎胸膛传来的热度,隔着椅背,烫得她后背发麻。
这个疯子。
他不仅不把这乱世当回事,反而还要在这乱世里,跳一支最疯狂的舞。
“你……”
苏宛月刚要开口。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香风袭人。
阮拂云推门而入。
她今日没穿那身招摇的红裙,换了一身利落的青衣男装,头发高高束起,显得英气逼人。
只是那双桃花眼,依旧媚得能滴出水来。
“官人。”
阮拂云手里捏着一根红色的信筒,快步走到沙盘前。
看见赵十郎和苏宛月那暧昧的姿势,她脚下一顿,眼底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却没点破。
“京城来人了。”
她晃了晃手里的信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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