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十郎的脚步很稳。
他每一步踏在青石板上，都发出沉闷而清晰的声响。
周围的喧嚣，鼎沸的人声，器物碎裂的刺耳动静，似乎都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他就是风暴的中心。
那个最安静的点。
看热闹的百姓们下意识地向两边退开，给他让出了一条通路。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身上。
他太镇定了。
镇定得不像是一个闯入者，更像一个归来的主人。
“他娘的！还敢砸！”
那个满脸横肉的壮汉，一脚将一个伙计踹翻在地，回头看见了缓步走来的赵十郎。
他上下打量着赵十郎。
一身干净的黑衣，身形挺拔，面容俊朗，手上没拿任何兵器。
怎么看，都像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
横肉壮汉的脸上，浮现出轻蔑和不耐。
“哪来的小白脸，也敢来看你爷爷的热闹？”
“滚远点！不然连你一块儿拾掇了！”
赵十郎没有看他。
他的视线，越过壮汉，扫过一片狼藉的福满楼大堂，最后落在了那个被踩在脚下、满脸是血的胖掌柜身上。
计划被打乱了？
不。
赵十郎的内心，一片冰冷的澄澈。
这是送上门一个更好的计划。
这无声的无视，是比任何辱骂都更彻底的羞辱。
横肉壮汉勃然大怒。
“狗东西！你敢不理你爷爷？”
他咆哮一声，舍了脚下的胖掌柜，蒲扇般的大手，带着恶风，就朝赵十郎的衣领抓来。
围观的人群中，发出一片低低的惊呼。
有胆小的，已经闭上了眼睛。
马背上，阮拂云的手轻轻按在了腰间的软剑上，但她没有动。
她只是看着赵十郎的背影，那双妩媚的杏眼里，满是狂热的信赖。
她的男人，不需要她插手。
就在那只脏污的大手即将触碰到赵十郎衣领的瞬间。
赵十郎的身影，在原地微微一晃。
一个模糊的残影。
横肉壮汉志在必得的一抓，抓了个空。
巨大的力道让他收势不住，踉跄着向前冲了好几步，差点一头栽在地上。
他猛地回头，脸上满是错愕。
人呢？
赵十郎，依旧站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
还是那个位置，从未移动过。
“你……你他妈的……”
横肉壮汉又惊又怒，脸上挂不住了。
他“呛啷”一声，从腰间拔出一把寒光闪闪的环首刀。
“小杂种，你敢耍我！老子今天劈了你！”
他双手持刀，用尽全身力气，怒吼着当头劈下。
刀锋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啸叫。
这一刀，足以将一头牛劈成两半！
赵十郎终于抬起了头。
他看着那当头落下的刀锋，眼神平静。
在刀锋距离他额头只有三寸的刹那。
他伸出了两根手指。
食指与中指。
并拢如剑。
然后，轻轻地点在了急速下落的刀身侧面。
“嗡——”
一声诡异的轻颤。
不是金铁交鸣的脆响，而是一种……钢铁在发出悲鸣的震音。
下一刻，让所有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一幕发生了。
那把势大力沉的环首刀，在空中猛地一震。
横肉壮汉只觉得一股细微却无可阻挡的震动，顺着刀身疯狂钻入他的手臂，那不是力量，那是一种……“意”。
一种粉碎万物的“意”！
整条胳膊的骨头，瞬间像是被抽干了骨髓，酸麻刺痛，彻底失去了知觉。
“啊！”
他惨叫一声，环首刀脱手飞出。
刀，没有落地。
在半空中，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中断裂，然后是第二段，第三段……
“哐当！”
一声散碎的脆响。
等它摔在地上时，已经变成了一堆毫无规则、扭曲如麻花的钢铁碎片。
死寂。
整条长街，陷入了一片绝对的死寂。
风，停了。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用两根手指，点碎了一把钢刀？
这是什么功夫？
这是人能做到的事情吗？
这不是武功，这是妖法！
横肉壮汉惊恐地看着自己那条还在不住颤抖的手臂，又看看地上那堆废铁，最后看向赵十郎。
他的脸上，再无半分凶狠，只剩下见了鬼一般的恐惧。
“你……你……”
他“你”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牙齿都在疯狂打颤。
赵十郎收回手指，轻轻甩了甩。
暗劲，透体而发。
用来震碎一把冶炼技术不过关的劣质铁刀，刚刚好。
既能立威，又不至于暴露真正的杀招。
他的视线，缓缓扫过那十几个已经吓傻了的红巾军。
“还有谁。”
他开口，声音平淡。
“想砸我的店？”
“我的店”三个字，他说得理所当然，不容置疑。
那十几个红巾军，被他的视线一扫，齐齐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他们看向自己的头领。
那个横肉壮汉，接触到赵十郎的目光，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竟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一股骚臭味，从他胯下弥漫开来。
他被吓尿了。
彻底的心理崩溃。
赵十郎不再看他，迈步向前。
他每走一步，那些红巾军就像避开瘟神一样，向两边退开。
他径直走到那个瘫软的壮汉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回去。”
“告诉你们管事的。”
“这家店，我赵十郎，保了。”
说完，他看了一眼地上那堆刀的碎片。
“滚。”
一个字，仿佛是阎王的赦令。
那十几个红巾军如蒙大赦，手忙脚乱地架起他们那个已经吓尿了的头领，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了街角。
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不见，长街上的死寂才被打破。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天！那是什么功夫？”
“神仙！一定是神仙下凡了！”
议论声中，充满了敬畏和恐惧。
赵十郎充耳不闻。
他走到那个还趴在地上，一脸呆滞的胖掌柜面前，停下脚步。
胖掌柜终于回过神来，他连滚带爬地跪到赵十郎脚边，拼命磕头。
“多谢恩公！多谢恩公救命之恩！小人愿为恩公做牛做马……”
赵十郎没有扶他。
他只是低头看着这个满脸血污的胖子，平静地开口。
“我不是你的恩公。”
胖掌柜的哭声一顿，茫然地抬起头。
赵十郎缓缓蹲下身子，与他平视。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周围的狼藉。
“现在，它被砸了。桌椅、碗碟、门窗，都坏了。名声，也臭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扎进胖掌柜的心里。
“可以说，一文不值。”
“但是。”
赵十郎话锋一转。
“我这个人，心善。”
“我还是愿意买。”
他凑近了胖掌柜，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气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开个价吧。”
“一个……让我满意的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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