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小时的等待,被切割成无数个细碎而煎熬的片段。程微意感觉自己像被放置在慢火上烘烤,每一分每一秒都能清晰感知到那份名为“未知”的焦灼。终极评估已经结束,所有能做的、该做的,她都已然拼尽全力。剩下的,只有等待命运的宣判。
这二十四小时里,基地的气氛诡异而压抑。往日的训练喧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般的沉默。队员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却很少有人高声交谈,每个人的眼神都闪烁着不安、期待,以及一丝被漫长折磨后的麻木。食堂里,咀嚼食物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往日里抢饭的喧闹荡然无存。
程微意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宿舍里。她试图看书,但那些战术理论的字句在眼前跳动,却无法进入大脑。她尝试整理内务,将本就整洁的床铺和储物柜反复擦拭,动作机械。左肩的旧伤在过度使用后的疲惫期,传来持续不断的、沉闷的酸痛,像某种背景音,提醒着她过往的付出与此刻的悬空。
她的思绪,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张燃烧的纸条,飘向“右臂枪伤,无生命危险”那几个字,飘向那个模糊的归期“三日内”。恐惧和担忧并未消失,只是被眼前更迫近的悬念暂时压制。她像站在两条岔路口,一条通往“利刃”的未来,一条通往陆沉的归途,而此刻,她连第一条路是否开启都无从知晓。
林薇偶尔会过来,陪她坐一会儿,两人也不多话,只是静静地分享着这份沉重的等待。林薇的眼神里有担忧,也有一份对朋友的笃定。“你会通过的,微意。”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语气平静而肯定。
程微意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笑容,却发现自己脸部肌肉僵硬。她感谢林薇的信任,但内心深处,那份因陆沉突然离去和受伤消息而激起的、对自身价值和选择更深刻的怀疑,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她真的够格吗?她的坚持,有多少是为了自己,又有多少是因为那个男人?如果这次失败了,她是否还有勇气和理由,继续走向那条布满荆棘的、靠近他的路?
这些问题没有答案,只会让等待变得更加煎熬。
哥哥程北辰在这期间又打来过一次加密电话。他没有直接问评估结果,只是详细询问了她的伤势恢复情况,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程微意知道,哥哥也在等,等一个结果,也等她对未来更明确的“交代”。她简单汇报了身体情况,对评估只字未提,程北辰也没有追问,只是最后沉沉地说了一句:“不管结果如何,记住哥的话。保重自己。”
“我会的,哥。”程微意轻声应道,心底泛起一丝温暖与酸涩交织的情绪。
时间终于爬到了第二十四小时的尽头。傍晚时分,凄厉的集合哨声撕裂了基地沉寂的空气。所有预备队员如同被无形的绳索牵引,迅速在训练场列队。夕阳西下,将天边染成一片壮烈的血红,也给每个人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山魈教官站在队列前,依旧是那副磐石般冷硬的模样。他没有拿名单,只是双手负后,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缓缓扫过每一张年轻却饱经风霜的脸。训练场上落针可闻,只有晚风穿过旗杆发出的轻微呜咽。
“第二阶段,‘利刃’预备队终极综合评估,”山魈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到此结束。”
他顿了顿,让这句话带来的重压充分弥漫。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过去几个月,你们经历了什么,付出了什么,你们自己清楚,我们也看在眼里。”山魈的目光似乎在某些人身上略有停留,又似乎没有,“‘利刃’选拔,从来不是选全才,而是选最适合的人。我们要的,是能在绝境中保持清醒,在劣势中寻找胜机,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发挥关键作用的……战士!”
他的话,与中期评估时几乎如出一辙,但此刻听来,却比那时更加沉重,更具最终裁决的意味。
“评估结果,已经核定。”山魈终于说出了最关键的话,“下面,念到名字的队员,向前一步。”
空气凝固了。程微意感觉自己的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耳膜鼓胀,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动的声音。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尽管左肩传来一阵刺痛。
山魈开始念名字。一个,两个,三个……每念出一个名字,队列中便有人如释重负地、带着几乎虚脱的激动向前迈出一步,站到队伍前方空出的区域。他们的脸上,瞬间焕发出劫后余生般的光彩。
林薇的名字被念到了。她深吸一口气,向前迈出坚定的一步,回头看了程微意一眼,眼神里满是鼓励。
“犀牛”的名字也被念到了。
名字一个个念出,前方留下的人越来越多,后面尚未被念到名字的队伍越来越短。气氛也变得越来越凝重,尚未被念到名字的人,脸色越来越白,眼神中的希望一点点熄灭。
程微意站在逐渐稀疏的队列里,感觉自己像站在悬崖边缘。晚风吹在身上,带起一阵寒意。她紧紧抿着唇,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最后的镇定。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初次考核的狼狈,受伤时的剧痛,陆沉冰冷的目光和偶尔的指点,星空下的对话,雨夜中的守护,泥泞里的相救,还有那盒带着他体温的膏药……
她付出了所有。她能接受失败吗?如果失败,她该如何面对哥哥的期望,如何面对自己这几个月近乎燃烧般的坚持,又如何……面对那个可能带着伤归来的他?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份重压击垮时,一个清晰而冷静的声音,穿透凝滞的空气,传入她的耳中——
“程微意。”
她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电流击中。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自己是否因为过度紧张而产生了幻听。
但她看到,山魈教官的目光,正落在她的身上。旁边未被念到名字的队员,也下意识地看向她。
不是幻听。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难以置信、狂喜、以及更深层释然的洪流,猛地冲垮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线。她甚至感觉腿有些发软,几乎是凭借着身体的本能,僵硬地、却又异常坚定地,向前迈出了一步。
脚步落地的瞬间,她听到自己胸腔里传来一声悠长的、仿佛压抑了许久的叹息。眼前有些模糊,但她死死咬住牙关,没有让那瞬间涌上眼眶的热流滑落。
她站定了。站在了通过者的队列里。
山魈没有停顿,继续念完了最后几个名字。当最后一个名字念完,训练场上形成了鲜明的两个阵营:前方,是站得笔直、眼神中重新燃起火焰的通过者;后方,是脸色灰败、眼神空洞的淘汰者。
“以上队员,”山魈看向通过者队列,声音依旧冷硬,却似乎多了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缓和,“正式入选‘利刃’第三阶段,也是最终的实战磨合与资格确认阶段。祝贺你们,但这仅仅是开始。接下来的三个月,你们将接受更贴近实战、更残酷的打磨。最终能否正式佩戴‘利刃’臂章,取决于你们在那三个月的表现。”
“至于未念到名字的队员,”他转向淘汰者队列,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感,“你们的选拔之路到此结束。你们同样优秀,只是‘利刃’需要的是最特殊的钢材。基地会为你们安排其他更适合的岗位。现在,解散!通过者,明日早八点,在此集合,领取新的训练章程。淘汰者,跟随引导员,办理离队手续。”
没有多余的安慰,没有告别仪式。命令下达,尘埃落定。
队伍缓缓散去。通过者们相互拥抱、击掌,低声庆祝,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得到释放。淘汰者们则默默转身,在教官的带领下,走向另一个方向,背影写满了落寞与不甘。
程微意站在原地,没有立刻加入庆祝的人群。她感觉有些恍惚,像做了一场漫长而艰辛的梦,此刻终于梦醒,却不知身在何处。左肩的酸痛真实地提醒着她,这不是梦。
林薇走过来,用力抱了抱她,“看,我说什么来着!”
程微意回抱了她一下,声音有些沙哑:“谢谢。”
“犀牛”也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避开了左肩):“干得漂亮,Kestrel!咱们第三阶段继续并肩作战!”
程微意点了点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发紧。
她抬起头,望向天边那最后一抹残红。名单公布了,她通过了。一条路,在她脚下缓缓展开。
但她的心,却并未完全落在庆祝上。另一条岔路的消息,还悬在那里。
“三日内撤回”。
今天,是第几天了?
她默默计算着。从他离开那天算起……
一股新的、更为具体的期待与担忧,悄然取代了刚才的狂喜与释然。
通过选拔,只是拿到了留在“利刃”的资格,只是拿到了可能继续站在他身边的“门票”。而真正的挑战,他们之间那堵无形的高墙,以及他此刻正在经历的伤痛与危险,都还在前方。
她转过身,看向基地大门的方向。暮色四合,远山如黛。
名单之后,是新的开始。归期之前,是更深的牵挂。
她通过了。那么,他呢?他何时能平安归来?带着伤的右臂,又会对他造成怎样的影响?
这些问题,没有随着名单的公布而消散,反而因为前路的稍微明朗,而变得更加清晰和迫切。
程微意收回目光,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晚风。将那份刚刚升起的、关于通过的喜悦,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与那份沉甸甸的牵挂放在了一起。
现在,她要做的,是等待。等待明天的训练,等待第三阶段的挑战,也等待……他的归期。
夜色渐浓,基地灯火次第亮起。程微意随着人流,走向宿舍。她的步伐沉稳,背影在灯光下拉得细长。
心底那处因他而起的波澜,并未平息,反而因为一个目标的达成,而涌动得更加深沉,更加指向明确。
她已迈过了第一道重要的门槛。接下来,无论他何时归来,以何种状态归来,她都将以“利刃”正式预备队员的身份,站在这里。
等待,也因此而有了更具体、更坚定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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