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是被楼下的尖叫和重物倒塌的轰鸣声吵醒的。
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从那张吱呀作响的廉价单人床上坐起来，第一个念头不是好奇外面的动静，而是——“妈的，又梦到被开除那天了。”
房间里弥漫着泡面过期和灰尘混合的沉闷气息。电脑屏幕还亮着，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属于《神魔纪元》测试服的冗余代码——这些本应被他带进坟墓的秘密，如今成了他失业后唯一能反复咀嚼、证明自己存在过的痕迹。桌角堆着几个空啤酒罐，像他的人生一样，空洞而狼藉。
一周前，他还是国内顶级游戏公司“星穹科技”旗下现象级项目《神魔纪元》的核心测试员。现在，他是一条因“泄露公司机密、职业素养低下”被扫地出门，还欠着三个月房租的丧家之犬。女友小美在他被开除的第二天就收拾行李离开了，临走前只留下一句：“林风，你眼里只有你的代码和bUG，跟你的游戏过去吧！”
窗外，尖叫声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夹杂着一种他从未听过的、粘稠又令人牙酸的“咕噜”声。
“搞什么？游行？还是哪个剧组拍特效大片这么逼真？”他皱着眉头，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走到窗边，撩开了那扇积满灰尘的窗帘。
然后，他僵住了。
时间是下午，但天色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昏黄。街道不再是熟悉的车水马龙，而是一片炼狱般的景象。数辆汽车扭曲地撞在一起，燃着熊熊大火，黑烟滚滚而上。人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哭喊着奔跑，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恐惧。
而让他们恐惧的源头，是几只……“东西”。
那是一种半透明、果冻状的生物，大约有半人高，在地面上缓慢地蠕动、弹跳。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身体中央包裹着模糊的光核，所过之处，沥青路面被腐蚀出滋滋作响的浅坑。
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跑慢了半步，被一只“果冻”猛地扑上，那粘稠的身体瞬间包裹住他的小腿。男人发出凄厉的惨嚎，拼命挣扎，但仅仅几秒钟，他的小腿就如同被强酸溶解，血肉模糊，整个人瘫倒在地，很快被更多的“果冻”淹没。
“嘶——”林风倒吸一口凉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下一秒，一股更强烈的、荒诞的熟悉感击中了他。
这外形，这移动方式，这腐蚀性攻击……
“新手村……‘酸性史莱姆’？”他下意识地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厉害。
《神魔纪元》，那个他投入了无数心血，最终却因他发现的“世界同步核心bUG”而被强行终止的项目。眼前的怪物，分明就是游戏中最低级、最初级的野怪——酸性史莱姆！连攻击模式都一模一样：缓慢靠近，然后跳跃压击，附带微弱的酸液腐蚀。
这怎么可能？！
是幻觉？因为打击太大精神失常了？还是说……星穹科技为了推广游戏，搞出了这种以假乱真的全城AR营销活动？可这代价也太大了吧？那人的腿……
“砰！砰！”
清脆的枪声响起。两名警察赶到，对着正在“进食”的史莱姆清空了弹匣。子弹穿过史莱姆半透明的身体，打出几个空洞，但下一刻，空洞就在蠕动中迅速愈合。史莱姆似乎被激怒了，猛地弹跳起来，速度快得惊人，像一颗炮弹砸在其中一个警察的胸口。
“噗嗤”一声闷响，伴随着令人牙酸的腐蚀声。那名警察厚重的制服如同纸糊般被融化，胸口的血肉瞬间消失大片，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第二声惨叫，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秒杀！
人群彻底疯了。绝对的恐惧像冰水一样浇透了每一个人。
林风的心脏也在疯狂跳动，但驱动他心跳的，除了恐惧，更多是一种冰冷的、近乎荒谬的理智。
“不对……这不是AR，也不是幻觉。”他死死盯着那只击杀警察后，头顶突然浮现出一个模糊的、类似血条一样的红色标记的史莱姆。“UI界面……游戏UI直接覆盖现实视野？”
他猛地眨了眨眼，甚至用手揉了揉，那红色的标记依然存在。不仅如此，他注意到，街道的上空，偶尔会闪过一些极淡的、半透明的光流，像是由无数细小的符文构成，不断刷新、重组。
这种底层数据流动的视觉特效，他太熟悉了！那是《神魔纪元》早期测试版本里，为了调试而开启的“数据流可视化”选项！后来因为影响玩家体验，在正式版中被移除了。
现实，真的变成了一个游戏？一个漏洞百出，连调试模式都没关的《神魔纪元》？
他的目光再次锁定那只史莱姆。记忆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而出。
【怪物名称：酸性史莱姆（初级）】
【等级：LV1】
【生命值：15\/15】
【攻击方式：跳跃压击（物理+酸液伤害）】
【弱点：元素抗性极低，尤其惧怕火焰。核心位于身体中下部，遭受重击会触发‘僵直’状态。】
【刷新规律：通常在‘污染源’（如废弃魔力节点、腐化尸体）周围每30秒刷新一只，最大存在数量为5……】
这些本该被遗忘在硬盘角落的测试数据，此刻清晰得如同刻在他的脑子里。
他看到那只史莱姆解决掉警察后，转向了一个吓瘫在地的小女孩。女孩的母亲拼命拉扯，却无法移动分毫。
周围是燃烧的汽车残骸，火舌舔舐着空气，发出噼啪的爆响。
火……
林风的视线扫过街角那家熟悉的“便民便利店”。便利店门口，那个每天晚上都会出摊的烧烤车翻倒在地，用来引燃炭火的、半桶打火机专用油滚落在一旁，油污洒了一地。摊主早已不知所踪。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计划在他脑中瞬间成型。
理智在尖叫着让他躲起来，锁好门，像其他人一样祈祷灾难过去。但另一种更深层、被压抑了太久的东西，在他心底咆哮——那是他被污蔑、被否定、被践踏尊严后积攒的所有不甘与愤怒！
他们删了他的代码，夺走了他的工作和他的人生。
现在，这个世界，这个基于他无比熟悉的“代码”构建的世界，似乎给了他一个……“说话”的机会。
深吸一口气，林风猛地转身，没有冲向门口，而是冲向了厨房。他抄起那把有些锈迹，但足够沉重的消防斧——这是房东为了应付检查，在每个出租屋都配了的摆设。
斧柄冰冷的触感传来，让他混乱的心绪奇异地平复了一丝。
他再次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只史莱姆已经弹跳起来，即将落在小女孩和她母亲的头上。
没有犹豫。
林风一把拉开窗户，老旧生锈的合页发出刺耳的呻吟。他单手撑着窗台，纵身跃下。
三层楼的高度，落地时双脚传来一阵酸麻。但他顾不得许多，落地瞬间就是一个前滚翻，卸去大部分冲击力，然后如同猎豹般窜出，目标直指街角的烧烤摊和那半桶油！
他的动作迅捷而精准，与周围慌乱的人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几个奔跑的路人惊愕地看着这个逆流而上的男人，看着他手中明晃晃的斧头，下意识地避让开来。
三十米，二十米，十米……
史莱姆似乎察觉到了新的威胁，放弃了近在咫尺的“猎物”，粘稠的身体转向林风，发出一阵威胁性的“咕噜”声。
林风瞳孔微缩，计算着距离和时机。在史莱姆即将蓄力跳起的瞬间，他猛地弯腰，抄起地上那半桶油，用尽全力朝着怪物群最密集的地方泼洒过去！
透明的液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淋了那几只史莱姆满头满身。
下一秒，林风从口袋里摸出那个一元钱一个的廉价塑料打火机。
“咔哒！”
微弱的火苗亮起。
在周围无数双或惊恐、或茫然、或绝望的目光注视下，他手腕一抖，将打火机抛向了那片沾满油污的区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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