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徽宗赵佶脸上的笑容,在几杯御酒下肚后,似乎松弛了些,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他放下金杯,轻轻抚弄着案上一枚温润的玉如意,目光状似随意地扫过下首的林冲,终于开口。
“林爱卿啊,”徽宗的声音带着几分酒意,更带着一种刻意的、居高临下的亲和,“此番北疆大捷,收复幽云,迫和金虏,实乃不世之功。朕心甚慰,每每思之,夜不能寐。爱卿真乃我大宋之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当。此乃陛下洪福齐天,将士用命之功,臣何功之有?” 林冲微微欠身,声音依旧“虚弱”,礼节周全。
“爱卿过谦了。” 徽宗摆摆手,身子略向前倾,语气愈发“恳切”,“正因爱卿功高盖世,朕才日夜思虑,如何酬此大功,方能不负功臣,亦安天下之心。” 他顿了顿,环视殿内群臣,尤其在蔡京、高俅脸上略作停留,见二人微微颔首,才继续道,“朕思来想去,爱卿经年征战,风霜劳苦,更兼此番又为奸人所乘,身负重伤,实令人心痛。如今北疆已定,金虏称臣,四方稍安。爱卿正当壮年,更应珍重贵体,颐养天年,享些清福才是。若因国事操劳,损了爱卿寿数,朕心何安?天下人又将如何看朕?”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知道戏肉来了。宿元景等清流官员面露忧色,蔡京、高俅等人则眼神闪烁,难掩兴奋。
林冲心中冷笑,面上却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感激”与“惶恐”,挣扎着要起身行礼:“陛下隆恩,体恤入微,臣……臣感激涕零,万死难报!然,北疆虽暂安,然胡虏狼子野心不死,臣……”
“诶——” 徽宗抬手虚按,打断了林冲的话,“爱卿之心,朕岂不知?然,为国举贤,亦是臣子本分。朕观北疆诸将,如耶律大石、徐宁、杨志等,皆一时俊杰,忠勇可嘉,足可镇守一方。爱卿何不效仿古之贤臣,功成身退,荐贤代劳?如此,既可保全爱卿贵体,使朕免于功臣凋零之痛,亦可让贤能之士施展抱负,岂不两全其美?”
图穷匕见!这是要明晃晃地夺权了!以“体恤功臣”、“颐养天年”为名,行削藩收权之实!
蔡京适时接口,一副老成谋国的模样:“陛下圣明,体恤臣下,古今罕有。林王爷,陛下此乃拳拳爱护之心啊!您坐镇北疆,宵衣旰食,陛下与老臣等,皆是感同身受,日夜悬心。如今四海升平,正当共享太平。王爷何不卸下重担,回京荣养?陛下定会不吝封赏,使王爷子孙世代荣华,安享尊荣。届时,含饴弄孙,诗酒风流,方不负平生啊!”
高俅也按捺不住,故作豪爽地笑道:“太师所言极是!林王爷,您这身子骨,还需好好将养。北疆苦寒,岂是养病之地?不如回京师来,这东京城繁华似锦,陛下定会赐下最好的府邸,最美的姬妾,最妙的太医!至于军务琐事,自有我等为陛下分忧,您就放宽心吧!”
童贯尖细的嗓音也阴恻恻地响起:“王爷,北疆军民,皆感王爷大恩。然,王爷久在边关,与家人聚少离多,亦非人伦之乐。如今王爷重伤未愈,正该回京调养,与王妃、世子共享天伦。北疆防务,陛下自有安排,种师道老成持重,耶律大石等将亦能征善战,必不负陛下与王爷之托。”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看似劝慰,实则逼迫,将“交出兵权,回京荣养”的意图层层加码,包裹在“皇恩浩荡”、“体恤功臣”的锦绣外衣之下。殿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冲身上,等待他的回答。
林冲沉默着,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御座上的徽宗,扫过蔡京、高俅、童贯等人,最后,落在了自己杯中微微晃动的琥珀色酒液上。
半晌,他才用那“虚弱”却清晰的声音缓缓开口:“陛下隆恩,臣……铭感五内。蔡太师、高太尉、童枢密关爱之情,林冲……亦心领了。”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道:“臣,本一介武夫,蒙陛下不弃,委以重任,戍守北疆,敢不竭犬马之劳,以报陛下知遇之恩?这些年来,栉风沐雨,枕戈待旦,确无一日敢忘陛下重托,无一日敢负北地军民之望。”
他话锋一转:“然,陛下可知,北地苦寒,胡骑凶顽?将士们餐风露宿,埋骨黄沙,所求者,不过是一口饱饭,一身暖衣,一家安宁,一片可供子孙繁衍生息的太平土地!臣每思及阵亡将士遗孤之啼哭,思及被掳百姓之血泪,便觉此身此命,早已非属己有,乃为北疆万千生灵所系!”
他抬起头,直视徽宗,那“病容”也掩不住其中透出的凛然之气:“陛下让臣卸甲归田,颐养天年,享这东京富贵……臣,岂敢不愿?岂能不慕?然,臣若此时离去,置北疆百万军民于何地?置阵亡将士英灵于何地?金虏窥伺在侧,其心不死!臣麾下将士,追随臣血战沙场,乃为保家卫国,非为林冲一人之富贵!若臣为一己之安,弃他们而去,他日胡马南下,铁蹄再踏幽云,臣……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那些战死的兄弟?有何面目去见北地的父老乡亲?!”
徽宗的脸色变了,他没想到林冲会如此回应,没有愤怒驳斥,也没有软弱哀求,而是以情动人,以理服人,将个人的去留,上升到了家国大义、将士托付的高度!这让他预先准备好的许多“恩威并施”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
蔡京、高俅等人亦是面色微变。林冲这番话,可谓掷地有声,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若强行逼迫,倒显得朝廷不恤功臣、不念边关将士疾苦了。
“爱卿言重了!”徽宗勉强笑道,“朕岂是不顾将士百姓之人?种师道老成谋国,耶律大石等亦是将才,朕自有安排,必不使北疆有失……”
“陛下!” 林冲忽然离席,单膝跪地,昂首道,“臣非贪恋权位,实是此身已许国,再难许闲!北疆安危,系于陛下,亦系于边关将士用命!臣在此,金虏尚存三分忌惮;臣若去,军心必散,边防必弛!届时,非是臣不能颐养,实是幽云百姓,再无宁日!陛下若真体恤臣,体恤北疆将士百姓,便请允臣……戴罪之身,继续镇守边关,直至马革裹尸,以报陛下天恩!”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林冲那“虚弱”却坚定的声音,似乎还在梁间萦绕。这番陈情,情理兼备,软中带硬,既表达了忠诚,也暗藏了锋芒,更将难题抛回给了徽宗:你若强行召我回京,便是罔顾北疆安危,寒了将士之心!
徽宗脸色阵红阵白,一时语塞。
蔡京眼中寒光一闪,知道不能再让林冲掌握话语主动权,必须将事情拉回“实质”。他干咳一声,缓缓道:“王爷忠义,感天动地,老臣亦为之动容。然,王爷重伤未愈,实不宜再操劳军旅。陛下体恤,乃万全之策。至于北疆防务……陛下,老臣倒有一议。”
他转向徽宗,躬身道:“王爷伤病,需长期静养,北疆军务繁重,确难兼顾。不若……请王爷先将幽云节度使之印信、调兵虎符,暂且交还枢密院保管。北疆一应军务,暂由种师道权知,耶律大石、徐宁副之,仍遵王爷旧制。待王爷玉体康健,再行执掌,亦不为迟。如此,既全了陛下体恤之心,又不误边防大事,王爷亦可安心在京师将养。岂不两全?”
终于,索要印信兵符!这是赤裸裸地要解除林冲的军权!虽然措辞是“暂代”、“保管”,但一旦交出,再想拿回,无异于痴人说梦!
高俅立刻附和:“太师此议甚善!王爷放心,种师道亦是沙场老将,必能稳定北疆。王爷印信兵符,暂存枢府,乃朝廷法度,亦可安百官之心。”
童贯也阴声道:“王爷重伤,印信随身,若有遗失,反为不美。交由朝廷保管,正是万全之策。”
所有伪装的和气,在这一刻被彻底撕碎。交,则兵权尽失,人为刀俎;不交,便是抗旨不尊,心怀异志!
徽宗看着跪伏在地的林冲,看着他那“苍白虚弱”却挺直的脊梁,心中那丝残存的犹豫也被狠厉取代。他吸了一口气:“林爱卿,蔡太师所言,老成谋国。你伤病如此,朕实在于心不忍。便将印信兵符,暂且交予枢密院吧。朕赐你太师府邸,加食邑万户,在京师好好将养。待你痊愈,北疆重任,朕……仍要托付于你。”
林冲缓缓抬起头,脸上那抹“病态”的潮红似乎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样的平静。他看了一眼御座上的徽宗,又扫过蔡京、高俅、童贯等人。
他没有回答交,还是不交。
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他慢慢抬起手,伸向面前的案几。那里,除了酒盏,空无一物——象征权力的印信兵符,他根本未曾带来。
然后,在数百道目光的注视下,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动作——
他端起了自己面前那杯尚未饮尽的御酒。
手腕微微一抖。
“啪——!”
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猛然炸响!晶莹的酒液混合着瓷片,四散飞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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