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北岸,龙骧水寨。
二十艘快船缓缓驶入港口,船体两侧密密麻麻插满了箭矢,远远望去,如同长满了羽毛的巨鸟,蔚为壮观。早有准备的北军士卒欢声雷动,蜂拥而上,小心翼翼地将箭矢拔下,清点入库。
“禀大将军,诸葛军师!此役共得江东箭矢十二万三千余支!多为狼牙箭,箭簇锋利,箭杆笔直,皆属上品!”负责清点的军需官声音激动得有些颤抖。
刘乾看着堆积如山的箭矢,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用力拍了拍身旁诸葛亮的肩膀:“孔明妙算!兵不血刃,便得如此利器,大涨我军威风,大挫周瑜锐气!子龙亦辛苦了!”
赵云拱手,谦逊道:“全赖军师神机妙算,末将只是依令行事。”
诸葛亮羽扇轻摇,神色却不见多少喜色,反而带着一丝凝重:“主公,此不过小胜,挫敌锐气而已。周瑜非是常人,经此一挫,必更加谨慎,其火攻之谋,亦将更加隐蔽难防。真正的考验,尚未到来。”
郭嘉点头赞同:“孔明所言极是。周瑜此番吃了暗亏,必不甘心。他绝不会因区区十万箭矢而改变根本战略。我等需更加小心,尤其是对黄盖‘投诚’一事,不可因其计被破而放松警惕,或许,此正是彼欲让我等产生之错觉。”
贾诩阴冷的声音响起:“接下来,关键便在‘风’了。周瑜之火攻,庞统之连环计,皆系于东南风。若风不起,或风向不对,一切皆休。”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诸葛亮。能否准确预测风向,已成为决定这场战役胜负的至关重要一环。
诸葛亮感受到众人的注视,微微颔首,目光投向浩瀚的江天,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亮,近日夜观乾象,推演历算,察云气之流动,感天地之呼吸。心中已有七分把握。”
他缓步走向水寨旁临时搭建的一座三层观星台,边行边道:“夏秋之交,冷暖交替,江海之间,气机最为活跃。前日之雾,乃地气升腾,遇高天微寒所凝。雾散之后,气机流转加速,亮见北斗柄移,箕宿之光隐耀,巽位(东南方)有赤气萦绕,如丝如缕,渐成吞吐之势。此乃东南风将起之兆。”
刘乾等人跟随其后,虽不通天文,但见诸葛亮言之凿凿,心中亦安定不少。
登上观星台,江风拂面,已带了些许与往日不同的湿润与暖意。诸葛亮仰观星宿,手指掐算,片刻后,笃定道:“三日之后,甲子日,黄昏时分,江上必有强劲东南风起!风力可达七级,足以助火势蔓延,持续……至少四个时辰!”
“三日之后?甲子日?”刘乾精神一振,“孔明可能确定?”
“天象如此,历数契合,亮,有九成把握!”诸葛亮转身,目光灼灼,“请主公即刻下令,依计行事!连舫水寨,需做好迎风防火之备,同时……亦要准备好,借这股东风,送周郎一份‘大礼’!”
“好!”刘乾斩钉截铁,“便依孔明!传令各军,依既定方略,加紧准备!”
二
柴桑,江东水寨。
气氛与北岸截然不同,一片压抑与愤懑。
周瑜面色阴沉地坐在主位,下方吕蒙、周泰、程普、韩当等将领皆面带不忿。庞统坐于客位,神色同样凝重。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老将程普捶打着案几,须发皆张,“我江东水军,纵横江表数十载,何曾受过如此戏耍!十万箭矢,资敌以粮!这要是传将出去,颜面何存!”
吕蒙亦是咬牙切齿:“都督,末将请令,今夜便率死士,夜袭北军水寨,必烧他几艘连舫,以雪此恨!”
周瑜猛地一拍桌案,声音冰冷:“都给我住口!还嫌不够丢人吗?”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只余粗重的喘息声。
周瑜目光如刀,扫过众人:“诸葛亮略施小计,便让你等方寸大乱?若如此,这仗也不必打了!区区十万箭矢,于我江东根基,不过九牛一毛!若能以此换来北军骄狂,松懈防备,便是值得!”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感,看向庞统:“士元先生,诸葛亮此举,意在激怒于我,乱我军心。你以为,接下来,我当如何?”
庞统沉吟片刻,道:“都督所言极是,小不忍则乱大谋。诸葛亮行此计,一为得箭,二为激将。我军若怒而兴兵,正堕其彀中。眼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切谋划,皆系于此。只要东风一起,我军按计发动,则前日之辱,必可百倍奉还!”
提到“东风”,周瑜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忧色:“如今已近深秋,北风渐盛,东南风……当真会有吗?若天不助我,如之奈何?” 这是他一直深藏心底的最大担忧。火攻之策再妙,若无风助,一切都是空谈。
庞统宽慰道:“都督不必过虑。统虽不精天文,然亦知江夏之地,秋冬之交,偶有东南回风。且观近日天气,闷热潮润,与前些时日不同,似有变天之兆。我等需耐心等待,并多做准备。”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鲁肃开口道:“都督,庞先生,肃近日走访江边老渔、观星术士,多人皆言,近日天象有异,三日后,或有大风转向,只是……风向难测,或东或南,或骤或徐,未有定论。”
“三日后?”周瑜精神一振,这与他和庞统根据经验判断的时间点相近,“可知具体时辰?”
鲁肃摇头:“天意难测,无人敢下定论。”
周瑜站起身,走到帐外,仰望苍穹。夜空中,繁星点点,偶有薄云掠过,风向标微微晃动,却仍指示着西北。
“三日……诸葛亮能精准预测大雾,未必不能预测风向……”周瑜心中念头急转,一股强烈的竞争意识涌上心头,“不!我周瑜岂能输他!传令!”
他猛地转身,目光决绝:“全军进入最高战备!各船队检查引火之物,务必干燥充足!黄老将军处,按计划联络,令其做好准备!三日后,无论有无东风,我军皆要有所动作!若天佑江东,东风必起!若天不佑……”他顿了顿,声音森寒,“便是我周瑜与江东共存亡之时!”
“诺!”众将轰然应命,士气因周瑜的决绝而重新凝聚。
庞统看着周瑜的背影,心中暗叹。周郎之才,不输孔明,然其心高气傲,易受激将,此番被诸葛亮草船借箭所辱,虽表面冷静,实则已存了不惜代价也要扳回一城的心思。这固然能激发士气,却也潜藏着风险。
“孔明……你下一步,又会如何?”庞统望向江北,心中充满了期待与警惕。
三
时间在紧张的对峙与准备中悄然流逝。两日后的黄昏,甲子日前夜。
江陵观星台上,诸葛亮独立风中,衣袂飘飘。他仰望着逐渐被浓云笼罩的星空,手中羽扇停滞不动,神情专注至极。
刘乾、郭嘉、贾诩等人静立台下,不敢打扰。
良久,诸葛亮缓缓闭上双眼,仿佛在感受着空气中最细微的变化。江风拂过,带来丝丝凉意,但若仔细体会,这凉意中,似乎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遥远东南方向的暖湿气息。
“云从龙,风从虎……巽为风,位在东南……”诸葛亮喃喃自语,脑海中《易经》卦象与观测到的星宿位移、云气形态飞速交织、推演。
突然,他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精光爆射,手中羽扇“唰”地指向东南方向!
“来了!”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台上那根高高竖起的风向标,原本固执地指向西北的箭簇,猛地一颤,开始极其缓慢地、却又坚定不移地……转向!
起初只是微微偏东,随即幅度越来越大,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已直指东南!
呼——!
一阵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带着海洋腥咸与湿润暖意的风,骤然加强,吹得观星台上的旗帜猎猎作响,吹得诸葛亮宽大的袍袖鼓荡飞扬!
“东南风!是东南风!”台下,刘乾等人又惊又喜,忍不住惊呼出声!
风势越来越大,由弱渐强,吹动江面,掀起层层白浪,拍打着两岸的礁石与船体,发出哗哗的声响。原本西北风下的平静江面,开始变得躁动不安。
诸葛亮立于狂风之中,身形挺拔如松,他深吸一口这来自东南的信风,转身对台下的刘乾拱手,声音清晰而沉稳,穿透风声:
“主公!东风已起,天时在我!请依计行事!”
刘乾激动得重重一拍栏杆:“好!天助我也!传令甘宁、太史慈、王副督,按第一方案行动!连舫水寨,防火戒备提升至最高!各部依令进入战位!”
“诺!”
命令如同插上了翅膀,随着这股东南风,迅速传遍整个北军水寨。巨大的连舫开始调整锚位,以适应新的风向;一艘艘快船悄然驶出港口,隐入渐浓的夜色与风浪之中;岸上的投石机、弩炮阵地,覆盖的防火毡布被再次检查加固;所有将士,都明白决定命运的时刻,即将到来。
四
与此同时,柴桑水寨。
周瑜同样一夜未眠,与庞统、鲁肃等人守在水寨望楼,焦急地等待着。
当那第一缕暖湿的东南风终于吹拂到脸上时,周瑜先是一愣,随即狂喜涌上心头!
“风!是东南风!天佑江东!天佑江东啊!”他忍不住振臂高呼,连日来的压抑与担忧,在这一刻尽数化为冲天的斗志!
周瑜、鲁肃等人也纷纷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果然起了东南风!”周瑜激动地抓住庞统的手臂,“士元先生,时机已到!速速传令!”
他目光锐利如鹰,扫视着风高浪急的江面,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命黄盖所部,即刻准备,按计划行事!命韩当、周泰率主力船队,紧随其后,一旦火起,全军突击!命吕蒙、蒋钦率快船队,袭扰北军侧翼,牵制其兵力!此战,我要让这长江,成为北军的葬身之地!”
“诺!”传令兵飞奔而去。
庞统看着意气风发的周瑜,提醒道:“都督,诸葛亮亦通天文,未必算不到此风。需防其有备。”
周瑜此刻信心爆棚,傲然道:“纵有防备又如何?东风助我,火借风势,势不可挡!更何况,尚有黄老将军这步暗棋!诸葛亮就算料到火攻,也绝料不到我真正的杀招所在!此战,必胜!”
他转身,望向江北那在夜色与风浪中若隐若现的点点灯火,那里是北军连绵的连舫水寨。
“诸葛亮,刘乾……这股东风,我周瑜收下了!今夜,便以此风,送你等一场焚江煮海的大火!”
东南风越来越猛,呼啸着掠过江面,卷起千堆雪浪,也卷起了冲天战火的前奏。长江,这条孕育了无数文明的母亲河,今夜,将在风与火的交织中,见证一场决定天下归属的惨烈厮杀。
(第三百五十八章 草船借箭·孔明借风(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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