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总是缠绵悱恻,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小院的青瓦,将夜色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苏轻晚的药炉上腾起袅袅青烟,带着苦涩却清冽的药香,与窗外的潮湿水汽交织在一起。玉玲珑坐在一旁,看着苏轻晚专注地搅动药汁,心中却翻涌着难以平静的疑云。
“这味‘七叶一枝花’要后下,否则药性会挥发掉三成。” 苏轻晚纤细的手指捏着药勺,将一株翠绿的草药精准地投入药炉,动作娴熟得如同行医多年的老手。她侧头看向玉玲珑,眼中带着温和的笑意,“红雪哥哥当年学解毒术时,总记不住药材的炮制顺序,每次都要我在一旁盯着才行。”
玉玲珑的心猛地一跳,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碎星刀鞘:“他…… 他连这些都学过?” 傅红雪在她印象里,向来是挥刀斩敌的江湖侠客,或是周旋官场的纨绔公子,从未与 “钻研医理” 这四个字联系在一起。
苏轻晚将熬好的药汁过滤到白瓷碗中,药汁呈现出晶莹的琥珀色:“何止呢。他对毒草的了解甚至比我还深。有次我们在山中采药,我误碰了‘断魂草’,是他立刻用‘解语花’的汁液为我解毒,还准确说出了两种草药的相生相克之理。” 她将药碗递给玉玲珑,语气中带着怀念,“那时候我就觉得,红雪哥哥懂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根本不像普通的江湖人。”
玉玲珑接过药碗的手指微微颤抖,药碗的温热透过指尖传来,却让她脊背泛起一阵寒意。傅红雪能准确说出牵机引的解法,能辨识毒草的药性,甚至懂得用银针逼毒的手法 —— 这些零碎的线索像散落的珠子,此刻终于被苏轻晚的话串联成线,指向一个她从未深思过的可能。
“他有没有说过,这些医术是从哪里学的?” 玉玲珑的声音有些干涩,目光紧紧盯着苏轻晚。
苏轻晚摇了摇头,将晒干的毒草标本收进木盒:“他只说是师父所授。但我总觉得奇怪,烟雨楼以机关术闻名,怎么会教弟子这么精深的医毒之术?” 她突然压低声音,“而且我发现,红雪哥哥用的银针手法,与玲珑楼失传的‘回春指’极为相似,只是他自己从未承认过。”
“回春指?” 玉玲珑霍然起身,药碗在手中微微晃动。那是玲珑楼镇楼之宝的医术绝学,据说能生死人肉白骨,却在二十年前随着上任楼主离奇失踪而失传。傅红雪怎么会懂这种技法?
窗外的雨声突然变得急促,仿佛在为这突如其来的发现伴奏。玉玲珑脑海中闪过傅红雪为她处理暗器伤口时的场景 —— 他捏针的手势、落针的角度、逼毒的内力走向,此刻回想起来,竟与青婆婆留下的医书图谱上的记载分毫不差。
“我们必须尽快回去。” 玉玲珑将药碗放在桌上,眼神变得锐利,“这药需要多久能好?”
“再熬制两个时辰就能成药饼,便于携带。” 苏轻晚将最后一味药材封入陶罐,“不过黑风堂的人肯定还在镇上搜捕,我们明早再动身更稳妥。” 她指着墙角的暗格,“我这有密道通往码头,坐船走水路能避开大部分关卡。”
玉玲珑点头应下,心中的疑云却愈发浓重。她走到窗边,看着雨幕中摇曳的竹影,耳边仿佛又响起傅红雪在破庙中说的话:“这毒是黑风堂的独门毒药‘牵机引’……” 他当时的语气太过笃定,根本不像临时判断,更像是早就知晓这毒的底细。
次日清晨,雨过天晴。苏轻晚将制成的药饼分装成两个锦囊,一个递给玉玲珑,另一个小心翼翼地贴身收好:“这药饼能暂时压制毒性,但终究不如解药彻底。我们到了军营,还要尽快想办法找到真正的解药。”
两人通过密道来到码头,一艘乌篷船早已等候在岸边。船夫是个面色黝黑的壮汉,看到苏轻晚便躬身行礼,眼神却在扫过玉玲珑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张大哥,麻烦你了。” 苏轻晚客气地回礼,拉着玉玲珑登上船。乌篷船悄无声息地驶离码头,融入江南纵横交错的水网之中。
船行至正午,玉玲珑正靠着船舷闭目养神,突然听到船舱外传来争执声。她悄悄掀起船帘一角,看到苏轻晚正与船夫低声争执,船夫的手指向远方的芦苇荡,神情焦急。
“…… 那边是黑风堂的地盘,过去就是自投罗网!” 船夫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苏轻晚眉头紧蹙:“可绕路会耽误时间,红雪哥哥还在等着解药!”
玉玲珑心中一凛,刚要出声,却见芦苇荡中突然划出数艘快艇,船头插着黑风堂的骷髅旗。为首的快艇上,苏轻瑶一袭红衣立在船头,手中软剑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妹妹,别来无恙啊!” 苏轻瑶的笑声顺着水波传来,带着刺骨的寒意,“我就知道你会走水路,特意在此等候多时了。”
船夫脸色大变,猛地将船舵转向:“姑娘快进船舱!我引开他们!” 说罢便要将船驶向茂密的芦苇丛。
“不必了。” 玉玲珑按住想要反抗的苏轻晚,抽出碎星刀,“躲是躲不过去了。你保护好药饼,我来挡住他们。”
话音未落,黑风堂的快艇已靠了上来。苏轻瑶纵身跃上船,软剑直刺玉玲珑面门:“上次让你侥幸逃脱,这次我看谁还能救你!”
玉玲珑挥刀格挡,火星在两人之间飞溅。她刻意将战场引向船头,避免波及船舱内的苏轻晚。苏轻瑶的剑法狠辣刁钻,招招不离要害,却在拆解间露出几分玲珑楼剑法的影子,看得玉玲珑心头剧震。
“你的剑法……” 玉玲珑借力后退,难以置信地看着苏轻瑶,“你明明也学过玲珑楼的武功!”
苏轻瑶冷笑一声,软剑如灵蛇般缠上碎星刀:“那又如何?青婆婆偏心,只肯将绝学传给你,我学些皮毛又算得了什么?” 她手腕翻转,剑势陡然凌厉,“今天我就让你看看,谁才配当玲珑楼的继承人!”
两人缠斗数十回合,玉玲珑渐渐发现苏轻瑶的剑法虽狠,却有明显的破绽 —— 每当她使出玲珑楼的绝招时,总会下意识地停顿半息。这半息的迟疑,正是当年青婆婆说过的 “心有杂念则剑有滞涩”。
就在玉玲珑找到破绽准备反击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惊呼。她回头一看,只见两名黑风堂弟子已突破船夫的阻拦,将苏轻晚死死按住,其中一人正伸手去抢她怀中的锦囊。
“住手!” 玉玲珑分心回救,却被苏轻瑶抓住机会,软剑划破她的左臂。鲜血瞬间染红衣袖,伤口处传来熟悉的麻痹感 —— 剑上有毒!
“姐姐你疯了!” 苏轻晚凄厉地哭喊,“她要是死了,谁还能救红雪哥哥!”
苏轻瑶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挣扎,随即又被狠厉取代:“只要拿到药饼,有没有她都一样!” 她挥手示意手下,“把她们都带回去!”
玉玲珑被黑风堂弟子押着走下船,左臂的麻痹感越来越强,视线也开始模糊。她看着苏轻瑶夺走苏轻晚怀中的锦囊,看着船夫倒在血泊中,心中充满了不甘和愤怒。就在这时,她看到远处的水面上驶来一队官船,船头飘扬的旗帜正是林月如所在的军营旗号。
“是官兵!”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黑风堂弟子顿时慌乱起来。
苏轻瑶脸色铁青,狠狠瞪了玉玲珑一眼:“算你们运气好!撤!” 她带着手下迅速撤离,临走前却将一个锦囊扔给苏轻晚,“这是解药,你自己看着办!”
官船很快靠岸,林月如带着士兵跳上船,看到昏迷的玉玲珑和哭泣的苏轻晚,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快把她们带回军营救治!”
再次醒来时,玉玲珑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军帐中,左臂的伤口已被妥善处理,麻痹感也减轻了许多。傅红雪坐在床边,脸色依旧苍白,却正拿着一株草药仔细观察,神情专注。
“你醒了?” 傅红雪听到动静立刻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欣喜,随即又皱起眉头,“怎么又受伤了?这毒……” 他捻起草药凑近鼻尖轻嗅,“是‘醉仙藤’的毒素,虽然霸道,但用‘醒神草’就能解。” 说罢便熟练地将草药捣碎,混入清水递给玉玲珑,“喝了它,能缓解余毒。”
玉玲珑接过水碗的手微微颤抖,看着傅红雪行云流水的动作,心中的疑云终于化作清晰的质问:“你到底是谁?”
傅红雪的动作顿住,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恢复如常:“什么我是谁?当然是傅红雪啊。”
“别装了!” 玉玲珑猛地提高声音,左臂的伤口因激动而隐隐作痛,“你懂医术,识毒草,会用玲珑楼失传的回春指,还知道黑风堂的独门毒药!你根本不是普通的江湖人,也不是什么慕容公子!” 她死死盯着傅红雪的眼睛,“你到底是谁?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军帐内陷入死寂,只有烛火摇曳的噼啪声。傅红雪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我确实有很多事瞒着你,但我对你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 玉玲珑冷笑,“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懂回春指?为什么对黑风堂的毒药了如指掌?为什么苏轻晚说你的银针手法与玲珑楼有关?”
傅红雪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有些事现在还不能说,但我保证,等处理完东厂和黑风堂的事,我一定会告诉你所有真相。”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木盒,里面装着几株奇特的草药,“这些是‘还魂草’和‘解毒花’,能解牵机引的余毒。我教你怎么炮制,你帮我上药好不好?”
玉玲珑看着木盒中的草药,又看了看傅红雪真诚的眼神,心中的怒火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疑惑。她知道傅红雪没有说谎,他眼中的担忧和关切并非作假。可他越是隐瞒,她就越想知道真相。
“这草药需要用烈酒浸泡半个时辰,再用温火烘干。” 傅红雪见她没有拒绝,便开始详细讲解炮制方法,“记住火候不能太大,否则会破坏药性。还有这‘解毒花’的根茎有毒,必须去除干净……”
他讲解得条理清晰,细节精准,甚至连草药的产地和采摘时间都了如指掌,完全不像临时抱佛脚的样子。玉玲珑默默记着,心中却在不断回想青婆婆留下的手札 —— 上面记载着玲珑楼的秘辛,其中就提到过一位精通医毒之术的故人,据说此人后来隐姓埋名,不知所踪。
“你这些医术,真的是你师父教的?” 玉玲珑忍不住再次问道,手中的草药因用力而被捏得变形。
傅红雪的动作明显僵硬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嗯,我师父博学多才,不仅懂机关术,医毒之术也颇为精通。” 他避开玉玲珑的目光,将炮制好的草药研成粉末,“好了,可以上药了。可能会有点疼,你忍一下。”
玉玲珑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将药粉敷在伤口上,指尖的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稀世珍宝。她突然意识到,无论傅红雪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他一直在保护她,甚至不惜为她身中剧毒。这份情意,总不会是假的。
“等处理完这里的事,我们一起去找青婆婆的故人。” 玉玲珑突然开口,语气缓和了许多,“我知道她在哪里,或许她能解开我们所有的疑惑。”
傅红雪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期待:“真的?青婆婆的故人还活着?”
玉玲珑点头:“嗯,她隐居在黄山深处,是玲珑楼最后的长辈。当年青婆婆失踪前,曾让我遇到难解的事就去找她。” 她看着傅红雪,眼神坚定,“到时候,你必须告诉我所有真相。”
傅红雪郑重地点头:“好,我答应你。”
就在这时,军帐的门被推开,苏轻晚拿着一个锦囊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复杂的神情:“红雪哥哥,玉姐姐,我发现这个……” 她将锦囊递给傅红雪,“这是我姐姐扔给我的,里面除了解药,还有一张字条。”
傅红雪打开锦囊,倒出几粒黑色的药丸和一张字条。他展开字条,脸色瞬间变得凝重。玉玲珑凑过去一看,只见字条上写着:“东厂已察觉烟雨楼秘录在你手中,三日后将围攻军营。速带玲珑楼信物转移,青岚谷见。” 落款是一个模糊的 “青” 字。
“青岚谷?” 玉玲珑心中一惊,“那是玲珑楼的禁地,除了楼主和长老,外人根本不知道这个地方!”
傅红雪将字条凑到烛火上点燃,眼神锐利:“看来苏轻瑶也不是完全效忠于东厂。这字条是警告,也是试探。” 他看向苏轻晚,“你姐姐有没有说过青岚谷的事?”
苏轻晚摇了摇头:“没有,她很少跟我提玲珑楼的事。” 她顿了顿,补充道,“但我知道她一直在查当年青婆婆失踪的真相,还说青婆婆的死与东厂有关。”
玉玲珑和傅红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东厂的围攻、青岚谷的邀约、青婆婆的死因……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巨大的阴谋,而他们正一步步接近真相的核心。
“我们必须立刻转移。” 傅红雪当机立断,“苏轻晚,你熟悉江南水路,立刻安排船只。玉玲珑,你收拾好东西,我们黄昏时分出发。”
“那军营的士兵怎么办?” 玉玲珑担忧地问道,“东厂围攻,他们会有危险的。”
傅红雪眼中闪过一丝愧疚:“我已经让林月如提前转移了,只留下少量士兵迷惑东厂。我们走后,他们会假装不敌撤退,不会有太大伤亡。” 他握紧玉玲珑的手,“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我们自己,找到秘录,揭露东厂的阴谋。”
玉玲珑点头应下,心中却更加确定,傅红雪的真实身份绝不简单。他能调动军营的兵力,能知晓玲珑楼的禁地,还与青婆婆的故人有所联系 ——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她不敢想象的可能。
黄昏时分,三人悄悄登上早已准备好的船只,顺着水路向黄山方向驶去。夕阳将水面染成一片金黄,远处的军营方向隐约传来厮杀声,想必东厂的人马已经到了。
玉玲珑站在船头,看着渐渐远去的军营,心中百感交集。她不知道前路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傅红雪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但她知道,只要他们三人联手,就一定能揭开所有的秘密,还江湖一个朗朗乾坤。
傅红雪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株刚采摘的 “安神草”:“这草能宁心安神,泡水喝对你的伤势有好处。” 他看着玉玲珑,眼神温柔,“别担心,无论遇到什么危险,我都会保护你。”
玉玲珑接过安神草,指尖传来草叶的清香。她看着傅红雪真诚的眼神,心中的疑虑渐渐淡去。或许真相很重要,但此刻身边的这个人,更值得她信任。
船只在夜色中继续前行,水面上倒映着点点星光。玉玲珑知道,真正的冒险才刚刚开始,而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加惊险的挑战和更加惊人的秘密。但她不再害怕,因为她不再是孤身一人,她的身边有值得信任的伙伴,有共同守护的信念,还有那份在风雨中悄然滋生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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