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叶的手还按在剑柄上，指节微微泛白。烬羽站在他身旁，目光落在若水河面，水面静得没有一丝波纹，可她知道，刚才那行字不是幻觉。
“别信天上来的信。”
话音落了太久，风也没再起，可这句话像钉进了土里，扎得人心里发沉。
迦叶终于松开剑，低头看了眼掌心。方才布下结界时，他的血渗进剑身，此刻轩辕剑安静地躺在鞘中，却仍能感觉到它在震。
他没说话，只是转身走向河岸高岩。脚步很稳，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某种界限之上。
烬羽跟上去。她没问要做什么，只从袖中取出一道符纸，指尖一搓，符纸化作灰烬，随风飘向河面。那是聚魂术的引子，用来探查地脉灵流是否稳定。
河水微动，一圈涟漪自中心扩散开来。
迦叶站定，抽出轩辕剑，剑尖朝下，在自己掌心划了一道。血立刻涌出，顺着剑刃流下，滴入若水。
金光从剑身蔓延而出，像一道细线，沿着河面迅速延伸。光幕渐渐成形，横贯整条若水，薄如蝉翼，却不容穿透。这是第一重屏障，以仙族灵力压制天族神圣之力，凡带天族血脉者，踏入即受反噬。
烬羽闭眼，双手结印。她的灵力不同于仙族，带着幽暗之息，是翼族独有的力量。她将这股力量缓缓注入轩辕剑。
剑身一震，金光与紫气交织，缠绕成纹。那光幕开始变化，颜色由纯金转为紫金交错，像是夜空下流动的星河。
若水的水面随之起伏，一股向内的吸力悄然生成。这不是普通的防御结界，而是借若水地势形成的天然杀阵。敌人一旦进入，便会陷入漩涡，灵力被反向抽取，直至枯竭。
迦叶低喝一声，剑势下沉，稳住根基。烬羽踏进一步，左手覆上他持剑的手背，右手指天画符。
两股力量在这一刻完全融合。
结界剧烈震荡，河面出现裂纹状波纹，仿佛随时会崩解。迦叶咬牙撑住，烬羽额头渗出细汗，呼吸渐缓，逐渐与迦叶同步。
心跳也慢慢合拍。
刹那间，金紫光芒大盛，整片若水流域被笼罩其中。光幕隐入雾中，肉眼难见，却坚不可摧。
双重屏障，成了。
烬羽松开手，退后半步。她手臂有些发软，聚魂术耗损不小，但她没表现出来。
迦叶收剑入鞘，转头看她。两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就在这时，若水河面忽然平静下来。
水映出他们的影子——却又不是现在的模样。
水中倒影变了。他们穿着红衣，头戴冠冕，站在一片花海之中。迦叶执她一手，另一手举着轩辕剑指向天空，剑尖挑着一枚玉珏。烬羽抬头看他，嘴角有笑，眼里有光。
他们在拜堂。
三拜之礼正在进行。没有声音，可每一个动作都清晰无比。
迦叶瞳孔微缩。烬羽怔住，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那里戴着一枚玉珏，此刻正微微发烫。
影像只持续了几息，便消散了。水面恢复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烬羽抬起手，轻轻碰了碰腕间的玉珏。温度已经降下来。
迦叶看着河面，声音很低：“那是……？”
烬羽摇头：“不知道。可能是结界共鸣，激出了某种命运投影。”
迦叶没再问。他知道有些事不能强求解释。就像三百年前墨渊离开前撒下的粉末，就像昨夜浮现在水面的警告，这些都不是偶然。
他只知道，这一战避不开。
烬羽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她看向迦叶：“七日内，天兵必至。我们得让四大营主全部到位，了望班次再加一轮。”
迦叶点头：“传令下去，所有战士不得离岗。若水两岸埋设陷阱，用你改良过的引雷符。”
“好。”烬羽应下，转身要走。
迦叶却叫住她：“等等。”
她回头。
迦叶从怀中取出一块布巾，递给她：“擦一下脸。”
烬羽一愣，抬手摸了摸脸颊，才发现不知何时沾了点泥灰。她接过布巾，擦了擦，还给他。
迦叶接过去，随手塞回怀里。动作自然，像是做过很多次。
烬羽看着他，忽然说：“你记得三百年前的事了，是不是？”
迦叶顿了顿：“都记得。”
“包括我跪在若水边，用血给你聚魂那次？”
“记得。”他说，“你也记得我答应过你什么。”
烬羽没追问。她不需要答案。有些话不必说出口，心早就知道了。
她转身朝营地走去。迦叶跟在后面。
走到一半，烬羽停下：“你觉得灵汐还会来信吗？”
迦叶道：“只要她还能动笔，就会送消息过来。”
“可昆仑虚的印记……”烬羽皱眉，“师父明明已经不在了，为什么还能激活封印？”
迦叶沉默片刻：“也许不是他留下的东西被人用了，而是他当初留下不止一件信物。”
烬羽明白他的意思。墨渊行事向来周密，不可能毫无准备就赴死。那只白鹤能出现，说明背后还有布局未显。
“他在等什么？”她低声问。
“等一个能打破天族谎言的人。”迦叶看着远方，“等一个敢站在若水边，把剑插进天规里的人。”
烬羽没再说话。她知道那个人是谁。
回到营地边缘，烬羽召来四大营主，简短下令。各人领命而去，动作利落。
迦叶站在高岩上，望着整片防线。双重结界已稳，若水成为天然屏障。只要守得住这一线，就有机会拖到盟军集结。
烬羽走上来，站到他身边。
“你觉得他们会从哪里攻？”她问。
“上游。”迦叶答，“若水最窄处只有三丈，适合大军渡河。而且那边地势平，利于列阵。”
“那就重点布防。”烬羽说，“我在那里设三重陷阱，再调两队弓手埋伏在峭壁上。”
迦叶点头：“我去看看地形。”
烬羽跟着他往上游走。一路上两人很少说话，但步伐一致，节奏相同。
到了上游窄口，迦叶蹲下身，用手拨开泥土。土质偏湿，踩上去容易打滑。他抓起一把泥，捏了捏。
“雨快来了。”他说。
烬羽抬头看天。云层厚重，压得很低。
“若水汛期将至。”她说，“河水涨起来，对我们有利也有弊。涨得太快，结界可能不稳。”
迦叶站起身：“我会加固剑气锚点，每隔两个时辰巡视一次。”
“我陪你。”烬羽说。
迦叶看了她一眼，没拒绝。
他们沿河岸走了一圈，确认所有布防点都已就位。回到原地时，天色已暗。
烬羽取出一枚信号弹，点燃后抛向空中。赤红的光冲上夜空，炸出一朵火莲——这是令所有守军进入一级戒备的信号。
迦叶站在她身后，看着那抹红光缓缓熄灭。
烬羽忽然说：“你说，我们能不能活到那天？”
迦叶问：“哪天？”
“穿红衣，拜天地的那天。”
迦叶没回答。他只是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
玉珏贴着皮肤，又开始发烫。
烬羽低头看着那一点温热，嘴角微微扬起。
远处，若水河面泛起一层薄雾。岸边的老树影子斜斜地投在地上，像一道裂痕。
突然，迦叶眉头一皱。
烬羽察觉异样，立刻转身。
河面依旧平静，可就在下一瞬——
水面上，浮现出一行新字。
字迹比之前更深，更清晰：
“他们已经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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