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叶的手从烬羽的肩上滑下来,指尖在她掌心停了一瞬。他没说话,只是轻轻握了她的手。
烬羽低头看去,他的手指还带着伤后的凉意,但握得很稳。她没挣开。
风从营地边缘吹来,卷着灰烬和碎布条的味道。远处有人在搬石板,脚步声杂乱,却不再急促。灵汐带着那群天族人去了东面,刀铲碰地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迦叶抬脚往前走,烬羽跟着他。她以为他是要去休息,可他没往帐篷方向去,反而穿过裂开的河床,走向南荒深处。
“去哪儿?”她问。
迦叶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很轻,像落在花瓣上的露水。他没答话,只把玉珏从腰间取下,托在掌心。那玉贴着他皮肤太久,泛着一层温润的光,像是被体温焐热的石头。
烬羽忽然明白了。
她喉咙动了一下,没再问。
两人一路无言,走过烧焦的树林,跨过干涸的溪道。脚下的土渐渐松软,草根从裂缝里钻出来,踩上去有细微的断裂声。空气里开始飘来一股淡香,不浓,也不刺鼻,像是雨后晒干的叶子混着泥土的气息。
忘忧花开了。
整片山谷铺满淡紫色的花穗,随风轻轻摆动。花瓣细长,顶端微卷,阳光照下来时,边缘泛着浅银色的光。这里没有火燎的痕迹,也没有血迹,仿佛三百年来的战火从未烧到这里。
迦叶停下脚步,把轩辕剑插进土里。剑身发出一声轻响,像是终于落了地。他解下玉珏,放在掌心,对着烬羽说:“这里在,我就在——你说过的话,我一直记得。”
烬羽怔住。
这句话是三百年前她说的。那天她躲在花丛里,浑身发抖,他说要带她走,她摇头,说:“你若走了,这花还在,我就当没遇见过你。”
那时他回答:“花在,我在。”
她伸手抚过一株花穗,指尖碰到了花瓣,凉的。风吹过来,几片花瓣飘起,绕着他们转了一圈,又落下。
“我以为……你会忘了所有。”她声音很低。
迦叶没接话。他从怀里取出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红底金纹,边角用暗线绣着缠枝莲。是他当年在昆仑虚为她准备的婚服,后来沉入若水河底,又被他亲手从淤泥里捞出来,晾干、熨平,一直带在身边。
“三百年前欠你的,今日补上。”他说。
烬羽看着那件衣服,眼眶一下子红了。她没哭,只是伸手接过,抱在怀里。布料很旧,但没破,也没霉,像是被好好收着,年年拿出来晒。
“就这样?”她笑了笑,“没有司礼,没有宾客,也没有天地见证。”
迦叶看着她,眼神很静。他转身从剑柄上取下镇虚铃,轻轻系在轩辕剑的护手上。铃身微晃,发出一声极轻的响,像风吹过竹林。
“剑在,玉在,我在——现在,还有铃在。”他说。
烬羽低头看着手中的婚服,手指慢慢收紧。她忽然蹲下身,从靴子里抽出短刃,在指尖划了一下。血珠冒出来,她滴在玉珏上。血顺着玉面滑下,留下一道蜿蜒的痕迹,像藤蔓爬过石壁。
“我以翼族之血,认你为夫。”她说。
迦叶接过短刃,也在掌心划了一道。他把伤口按在轩辕剑身上,血顺着剑脊流下,渗进那些细小的裂纹里。
“我以昆仑虚之名,许你永生相随。”
烬羽站起身,把婚服铺在花丛间。她脱下外袍,换上那件红衣。袖子有点短,领口也有些紧,但她没调整,只是理了理前襟,站在他面前。
迦叶也解下破损的外衫,换上另一件素白长袍。他动作慢,肩上的伤还没好,抬手时皱了下眉。
烬羽走过去,帮他把袖子拉直。她的手碰到他手臂,停了一下。
“疼吗?”她问。
“不疼。”他说。
烬羽抬头看他。他知道她在等什么,于是改口:“疼,但能忍。”
她嘴角动了动,没笑出来。
两人并肩跪坐在花丛间,背靠背坐着。太阳从山后升起来,光照在背上,暖的。花穗在风里轻轻晃,影子投在地上,连成一片。
没有人说话。
迦叶能感觉到她的呼吸,一下一下,贴着他的背。烬羽也能感觉到他的心跳,隔着衣服,稳稳地跳着。
过了很久,烬羽开口:“若将来有孩子,也带他来这里吗?”
迦叶握住她的手:“我们去找个山谷,种满忘忧花,挖一口灵泉,让孩子第一眼看见的是安宁。”
烬羽靠上他肩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那你要答应我,再痛也不说‘不疼’。”
迦叶笑了:“好,我说疼,你说抱。”
她没应声,只是把他的手攥得更紧。
又过了许久,两人缓缓起身。迦叶拔出轩辕剑,剑尖挑起一片花瓣,随风而去。烬羽把婚服叠好,重新放进他怀里。
他们并肩站着,望着整片花海。朝阳已经升起,照得花瓣泛出淡淡金光。远处的山影还黑着,但天快亮了。
烬羽忽然说:“我不想再打仗了。”
迦叶点头:“不会了。”
“你说真的?”
“我说真的。”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里全是花香。她把手放进他手里,十指扣住。
迦叶握紧她,迈步往前走。烬羽跟在他身边,脚步很稳。
他们走到花海高处,停下来。身后是开满花的山坡,身前是渐亮的天空。
迦叶没再说话。他只是站着,目光落在远方。
烬羽靠着他,闭上眼睛。
风很大,吹乱了她的头发。她抬起手,想把它别到耳后,却发现那只手还被迦叶紧紧握着。
他没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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