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从窗缝里斜照进来，落在床沿。烬羽睁开眼时，怀里有轻微的动静，一小团温热贴着她的胸口。她低头看见那张皱巴巴的小脸，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小嘴却已经一动一动，像是在找什么。
她轻轻拍了拍孩子的背，手指刚触到襁褓，门就被推开了。
迦叶端着一碗温水走进来，脚步放得很轻。他走到床边停下，目光落在孩子脸上，停了几息才抬头看烬羽，“醒了？”
“刚醒。”烬羽声音有点哑，“她哭了好一阵，现在才安静下来。”
迦叶把碗放在桌上，伸手碰了碰孩子的额头。指尖刚碰到皮肤，婴儿忽然扭了一下头，含住了他的食指。他愣住，随即低笑一声，“力气不小。”
烬羽看着他，“你觉得她像谁？”
“不知道。”他说，“但我觉得她以后一定很倔。”
烬羽也笑了。她慢慢坐起身，靠在床头，把孩子往怀里搂了搂。窗外风掠过花海，沙沙声不断，阳光在屋内挪了一寸，照到了墙上的玉珏和轩辕剑。
迦叶转身去拿毯子，顺手看了眼那两件挂得整整齐齐的东西。剑身泛着微光，玉珏的颜色比从前深了些，不再冷冰冰的，倒像是被什么暖过一样。
“该给她起个名字了。”他说。
烬羽点点头，“你想叫什么？”
“念羽。”他说，“我想叫她念羽。”
烬羽抬眼看过去。
“念是思念的念。”他继续说，“这三百年，我丢下你太多次。她生在这个时候，是来记住这些的。”
烬羽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孩子。她的拇指轻轻擦过婴儿的脸颊，动作很慢。
“我不太想让她背这些东西。”她说，“她不用记得那些打打杀杀的事。”
“不是让她背仇恨。”迦叶坐下，手撑在膝盖上，“是让她知道，我们为什么活到现在。为什么这片花海能开得这么安静。”
烬羽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不如叫思音。”
迦叶抬眼。
“思念的思，你的本名司音。”她看着他，“我等了你三百年，要是连个名字都不留，好像这一切就没发生过。”
迦叶盯着她看了很久，忽然笑了。笑声不大，但从胸腔里传出来，带着一点震动。
“你也想用我的名字？”他问。
“你不许？”她反问。
“我没说不行。”他摇头，“可我先提的。”
“那你提归提，我不一定要听。”她嘴角扬了一下，“我做娘的，总该有句话的份。”
迦叶看着她，眼神一点点软下去。他伸出手，把孩子从她怀里接过来一些，另一只手顺势搭在她肩上。
“那就都叫。”他说。
“嗯？”
“小名叫念羽。”他低声道，“大名满月宴上再定。要是大家觉得‘思音’更好，我也不会拦。”
烬羽看着他，忽然伸手戳了下他肩膀，“你倒是学会让步了。”
“以前不让吗？”
“让，但都是装的。”她轻哼，“三百年前你说去昆仑虚几天就回，结果一走就是十年。那时候你还知道什么叫让步？”
迦叶没反驳。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一只手轻轻拍着襁褓。
“这次是真的。”他说，“不会再走了。”
烬羽没再说话。她靠过去一点，脑袋轻轻抵在他肩上。两人坐着，谁都没动，只有孩子偶尔哼一声，小手在空中抓一下。
阳光又移了位置，照到了摇篮边上。
迦叶忽然起身，走到墙边，取下玉珏和轩辕剑。他没有解开绳结，只是把它们并排放在摇篮两侧。玉珏压在一角布料下，剑身横着，剑尖朝外。
“这是做什么？”烬羽问。
“让她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他说，“不是拿来吓人的，也不是非得用的。是有人曾经为了守住一些东西，才留下它们。”
烬羽静静看着他。
“她以后会不会打仗？”她忽然问。
“我不知道。”他说，“但我不想她打。”
“可要是有一天，别人逼她呢？”
“那就让她自己选。”他说，“不为报仇，也不为谁的脸面。就为她觉得对的事。”
烬羽低下头，手指慢慢抚过孩子的眉心。那里有一道极淡的红痕，像是胎记，又像是血脉带来的印记。
“我希望她活得简单点。”她说，“每天醒来能看到花，饿了有饭吃，困了能睡着。不用算计谁，也不用怕谁突然消失。”
迦叶走回来，在她身边坐下。
“会的。”他说，“我们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让这个变得可能。”
烬羽靠进他怀里，闭上眼睛。她的手还搭在孩子身上，能感觉到那一小片温热随着呼吸起伏。
“你说她会长成什么样？”她问。
“像你。”他说，“眼睛像你，脾气大概也像。”
“那要是像你呢？整天板着脸，说话只说半句，急死人。”
“我会改。”他说。
“你现在才说改？”
“现在改也不晚。”
外面风大了些，吹得窗户轻轻响了一下。花瓣从窗外飞进来，有一片落在摇篮边，沾在襁褓的布角上。
烬羽睁开眼，看着那片花。
“你说，她以后会不会也来这片花海？”她问。
“会。”他说，“她出生的地方，就是这里。”
“那她会不会也遇到一个人，像你当年那样，把她从泥里拉出来？”
迦叶沉默了一会儿。
“我希望她不需要。”他说，“我希望她一生都不需要被人拉。”
烬羽没再问。
她伸手握住迦叶的手，十指慢慢扣在一起。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和摇篮叠在一起，像是一体的。
孩子在睡梦中动了一下，小手忽然张开，抓住了迦叶垂下的衣带。他低头看，没挣开，任由她攥着。
烬羽看着这一幕，忽然说：“她认得你。”
迦叶没应声。他只是抬起另一只手，轻轻盖在孩子的小手上。
屋子里很静。风还在吹，花还在落，远处传来一声鸟叫，划破山谷的清晨。
烬羽靠着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你说，她会不会恨我们给了她这样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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