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落在若水浅滩上,双足踩进湿润的泥沙,净翼收拢于身后,幽蓝光晕尚未完全散去,映得河面泛起细碎波纹。风从上游吹来,带着山间清冷的气息,拂过肩头那道赤羽留下的灼伤,火辣辣地提醒着方才密林中的搏杀。
玉珏贴在胸前,仍在微微发烫,与迦叶的符咒隐隐共振。那股暖意顺着心脉蔓延,压下了灵力耗损后的虚浮。我没有多做调息,目光扫过岸边——一块半埋于土的石碑静静立着,边缘刻痕清晰,正是母亲遗留的符文所在。
脚步声未至,水面先动。
一道黑影踏浪而来,每一步落下,河水都如被无形之手推开,无声退开两尺。他披着深灰长袍,兜帽遮住面容,只露出一道横贯下颌的旧疤,在月光下泛着暗沉色泽。幽冥之力自他周身流转,却不暴烈,反倒有种久经压制的沉敛。
他在三步外站定,声音低哑:“你就是烬羽?翼族那个私生女谋士。”
我没有答话,只是抬手按在石碑之上。指尖触及刻痕的刹那,地面微光一闪,残阵浮现半瞬,随即隐没。这是母亲留下的印记,也是她当年未能完成的启门之引。
他盯着那道光芒消失的地方,冷笑一声:“凭这就能证明你有资格谈盟约?”
“不必证明。”我收回手,直视他,“你们要的是投名状。说吧,要什么。”
他沉默片刻,忽然抬手一抛。寒光划破空气,匕首插落在我脚前,刀柄轻颤。
“杀了她。”他侧身让开,露出身后被锁链缚住的女子。
那人跪坐在湿泥中,发丝散乱,衣裙破损,腕上铁链深深嵌入皮肉。可她抬起头时,眼神却未有半分屈服。
是灵汐。
天族公主,曾站在圣殿高台之上,看着离渊将混血者拖入地牢的人之一。三百年前,她或许不认识我,但她代表的那个秩序,亲手碾碎了无数像我母亲那样的性命。
我蹲下身,拔出匕首。冰冷的刃面映出我的脸——眉宇冷峻,眼底却翻涌着过往的灰烬。
她看着我,嘴唇微动:“若你杀我,魔族便信你?那你动手便是。我不求活,只问一句——你真以为,靠更多的死,能换来新世?”
我没有回应她。
而是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向她。河风卷起我的衣角,净翼随呼吸轻振。魔族使者嘴角扬起,似已认定结局。
刀尖停在她咽喉前寸许,我能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拂过刃面。
记忆却在此刻撕裂开来——不是仇恨的画面,而是另一幕:南荒瘴气林深处,白袍身影挡在我身前,手中玉珏泛起金光,腐叶混着腥气的味道呛得人喉咙发紧。他没回头,只说了一句:“别怕。”
那时我也这般站在生死之间,被人决定命运。
而现在,轮到我握刀。
我猛地转身,手臂一扬,匕首脱手飞出,刺入河心,溅起一柱清波。
“我不是离渊。”我的声音不大,却穿透夜风,“也不会用杀戮换信任。”
魔族使者瞳孔微缩。
我摊开双手,面向他:“你要证据?好。我以翼族皇室血脉起誓——破血翼咒,需魔族幽冥之力;解三界困局,需你我共担信义。若水为证,此誓不改。”
话音落,净翼骤然展开,幽蓝光辉洒满河面,照亮两岸石壁上的古老刻纹。那些沉寂已久的符线竟随之轻颤,仿佛回应着某种久远的召唤。
他久久未语,只是盯着我身后那块石碑,疤痕下的肌肉微微抽动。
“你知道这碑是谁所立?”他终于开口。
“我母亲。”我说。
“她当年救过一个人。”他声音忽然低了几分,“一个身负重伤、倒在魔域边界的仙族修士。她用自己的血喂他续命,替他遮蔽天族追兵。那人走时,留下一枚断裂的玉环。”
我心头一震。
玉珏贴胸处突然剧烈发烫,几乎灼痛皮肤。那段模糊的记忆再度浮现——瘴气林中,那白袍人转身离去前,掌心确实握着半枚残玉。
“那人是谁?”我问。
“我不知道名字。”他说,“但我记得他的气息——和你胸口这块玉珏共鸣时的一模一样。”
我怔住。
原来母亲不仅留下了符文,还埋下了一条跨越三界的暗线。她早就在等这一天,等一个能打破宿怨的人出现。
灵汐忽然挣扎着站起,锁链哗啦作响:“烬羽……我知道过去无法挽回。但离渊已在北岸布防,若你们执意强攻,只会让更多无辜者送命。我可以提供天族布阵图,还有他暗中联络天帝的密信。”
魔族使者冷笑:“你以为我们会信一个天族公主的倒戈?”
“你不信没关系。”我看向他,“但你说要投名状——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带走她,当作你们谈判的筹码;要么留下她,让我带她一起行动。我不杀她,也不逼她效忠。我要的不是谁的血,是让三界不再有人因出身而死。”
他盯着我,良久,缓缓抬手。
锁链应声而断。
灵汐踉跄了一下,扶住石碑才稳住身形。她看向我,眼中不再是悲凉,而是某种迟疑的光。
“你不怕我回去通风报信?”她问。
“怕。”我直言,“但比起害怕,我更怕自己变成下一个离渊。”
魔族使者终于向前一步,摘下兜帽。
那张脸布满伤痕,左耳缺失一角,右眼浑浊失神,可当他抬头望向净翼的光辉时,眼底竟闪过一丝极淡的敬意。
“幽冥军不会轻易结盟。”他说,“但我们尊重敢赌命的人。我会传令前线暂缓进攻,等你拿到证据。若你失败——”他顿了顿,“我们依旧会踏平圣殿,不管你是谁。”
“够了。”我说。
他转身欲走,忽又停下:“那枚玉环,我还留着。若你想知道当年的事,随时可来找我。”
身影渐远,踏浪而去,最终消失在河弯尽头。
我扶起灵汐,她手臂颤抖,却没有拒绝。
“你还记得迦叶吗?”她忽然问。
我指尖抚过玉珏,那温度还在,像某种无声的回应。
“我记得。”我说。
远处山影沉沉,河水静静流淌。净翼的光芒仍未完全收敛,照着若水中央那座孤立的石台。我站上去,望着对岸隐约可见的营帐轮廓。
风起了。
衣袂翻飞间,我听见灵汐低声说:“北岸第三营帐下埋着密道入口,通往地宫。离渊把所有叛逃者的魂魄都锁在那里……包括你母亲的最后一缕残念。”
我握紧拳,指甲陷入掌心。
还没等我开口,河面忽然泛起一圈涟漪。
不是风吹,也不是鱼跃。
而是整段河道的水流,开始逆向缓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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