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滴落在阵图中央,积成一小滩暗金色的光晕。我指尖还在颤,可胸口那股压了三百年的闷气,正一寸寸裂开缝隙。
左肩的伤口突突跳着,血纹顺着经络往上爬,几乎要触到心口。缚灵链紧勒在羽翼根部,冷得像铁钳夹住骨头。我撑着短刃跪在地上,膝盖压着阵图的一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玉珏贴在胸前,温热未散。
它不像寻常法器那样冰冷,反倒像是有脉搏,在我每一次呼吸时轻轻回应。我低头看它,光晕流转间,仿佛听见一声极轻的震动,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从我心里升起。
“我不是为了你而战。”
我说出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洞穴的空气都震了一下。
老祭司之女站在阵图边缘,双手依旧结印未松,额角汗珠滑落,滴在石地上发出轻微声响。她没说话,只是盯着我,眼神里有惊疑,也有期待。
我没有再看她。
右手拄地,左手缓缓抚上玉珏。掌心传来的热度越来越清晰,像是一股暖流顺着经脉往四肢蔓延。我闭眼,深吸一口气。
“我是为了我自己。”
话音落下的瞬间,脊椎深处忽然涌出一股清凉,如同山泉自岩缝中迸发,冲破淤塞的河道,直贯头顶。那感觉来得太快太猛,我猛地睁眼,喉咙里溢出一声闷哼。
左肩的血纹开始退缩。
不是缓慢消散,而是被某种力量硬生生逼回去,像潮水遇上了逆流的堤坝。缚灵链嗡鸣不止,锁扣处泛起微光,试图压制这突如其来的灵力波动,可它的光芒在我羽翼周围渐渐黯淡。
黑色羽毛一片片剥落,如灰烬般飘散。
每掉一根,就有一丝新的光从骨节处生长出来。起初是细弱的光丝,接着是完整的羽轴,最后整片翅膀舒展而开——幽蓝如夜空倒映寒潭,流转着不带一丝杂色的纯净光芒。
我抬起手,看着自己的影子投在石壁上。
那不再是扭曲的、半黑半红的残破之翼,也不是被囚禁多年的枯败黑羽。
是净翼。
古籍里写过的,唯有洗净执念、超脱血脉桎梏者才能觉醒的皇室圣翼。
洞穴内符文逐一亮起,与净翼的光辉共鸣,形成一圈圈涟漪般的波纹。阵图上的十道虚影仍在盘旋,低语声却变了调,不再混乱嘶吼,而是化作一种古老的吟唱,像是在迎接什么人的归来。
老祭司之女终于松开了手印。
她退后一步,盘膝坐下,目光落在我身上,嘴唇微动,只说了四个字:“天命归位。”
我没回头。
只是缓缓站起身,短刃仍握在右手中,刀尖点地。我低头看向刃面,映出的脸平静得陌生——眉宇间的戾气不见了,眼底也没有了从前那种时刻绷紧的防备。
三百年的恨,曾是我活下去的火种。
可现在,火熄了,光却留了下来。
我抬手,轻轻拂过净翼边缘。指尖触到的那一瞬,整片羽翼微微震颤,随即一股柔和的力量自体内升起,仿佛只要我想,下一刻就能腾空而起。
洞口外夜风拂入,吹动我的衣角。
远处圣殿灯火未熄,守卫巡逻的脚步声隐约可闻。赤羽还卡在岩缝中的翼刃早已断裂,只剩一道焦黑痕迹留在石壁上,证明他曾来过。
一切都没变。
可我知道,我已经不一样了。
“你母亲晚棠,是我父亲最后救下的人。”老祭司之女忽然开口,“她说,若有一日你能破咒觉醒,便是翼族重见天光之时。”
我没有应声。
只是将短刃收回袖中,抬步向前走去。
净翼在我身后轻轻展开,翼尖扫过地面,激起细微尘埃。每走一步,体内的灵力便更稳固一分,仿佛这具身体终于等到了真正属于它的主人。
走到洞口时,我停下。
抬头望向夜空。
星河低垂,若水河在山脚下蜿蜒流淌,映着天光,像一条银线穿行于黑暗之中。风从山谷吹来,带着河水的凉意和草木的气息。
我伸出手,掌心向上。
净翼缓缓收拢,又再度展开。
这一次,气流稳稳托住了我的身体。脚尖离地三寸,又轻轻落下。
我可以飞了。
“他们不会感激你,只会恐惧你。”幻境里离渊的声音再次浮现。
我闭了闭眼。
那些族人背过身去的眼神,长老会议上的讥讽,赤羽每次见到我都像是踩到了脏东西的表情……我都记得。
可我不再需要他们的认可了。
我不是为了让他们看见我才举起刀的。
我是为了不再让任何人,用同样的方式,夺走另一个孩子的母亲。
我转身看向老祭司之女。
“密信还在吗?”
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小筒,递了过来。“刻好了,只有新翼君的血才能解开封印。”
我接过,入手冰凉。
没有再犹豫,划破指尖,将一滴血按在筒身。血痕渗入刻纹,青铜表面浮现出一行细小文字,随即隐去。
封印已解。
我将它收进贴身衣袋,转身面向洞外。
净翼完全展开,幽蓝光芒映得四周石壁生辉。我深吸一口气,脚尖一点地面,整个人轻盈跃起,羽翼一振,便稳稳悬停在半空。
风掠过耳畔。
下方,老祭司之女仰头望着我,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手,按在心口,行了一个久违的祭司礼。
我没有回礼。
只是朝着圣殿方向,缓缓飞去。
夜色浓重,山风凛冽。
我贴着树梢飞行,避开巡夜的傀儡和哨塔的视线,净翼的光芒收敛至几乎不可见,只在转弯时留下一道淡淡的蓝痕,转瞬即逝。
圣殿外墙高耸,雕刻着历代翼君的名讳与功绩。我在一处偏角停下,借阴影掩住身形,从怀中取出青铜筒。
指尖刚触到筒身,忽然察觉不对。
墙内传来一阵异样的安静。
不是寻常的值守节奏,也不是换岗前的沉寂。
是死寂。
我皱眉,正欲翻越,忽觉胸前玉珏微微一烫。
不是警告,也不是共鸣。
是一种牵引。
像是有人,在另一端轻轻拉了一下。
我低头看它,光晕微闪,指向圣殿深处某一处偏殿。
那里本该是存放古卷的静室。
可此刻,窗纸上映出一个人影。
坐着的。
不动。
我屏住呼吸,悄然落在屋檐上,伏低身子,靠近窗沿。
没有守卫。
没有符灯。
只有那道影子,静静坐在桌前,面前摊开一卷竹简。
我认得那个姿势。
那是……我小时候抄录阵法时的样子。
心跳忽然慢了一拍。
我伸手,轻轻推开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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