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珏砸在地上的刹那,那圈无形波动震得灵网丝线嗡鸣不止。我借力滚出,背部撞上湿冷树干,喉头一甜,血顺着嘴角滑下。厉枭怒喝一声,抬腿踹来,我侧身避让,肋骨还是被重重扫中,整个人横摔出去,短刃脱手飞出,插进泥里。
我撑着地面想爬起,指尖刚触到泥土,就听见头顶风声骤紧。
一道黑影从树冠间直坠而下,双翼展开的瞬间,仿佛整片密林都被阴影吞没。他手中羽刃凌空斩落,刀锋精准切入灵网中枢节点——轰的一声,紫光炸裂,整张大网如碎玻璃般崩解四散。
我仰头望着那人落地,暗鳞斗篷裹住身形,唯有羽刃上三道血槽泛着暗红。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我颈间的玉珏上,声音低沉:“昆仑虚的玉?你和司音是什么关系?”
我没回答,只是一把抓回短刃,踉跄着靠上断树。呼吸粗重,每吸一口气都像有砂石刮过肺腑。我不认识他,也不知他是敌是友。可厉枭已经暴吼出声,十名巡卫立刻重新列阵,银链在掌心绷紧,拘灵索即将再次织成。
青鳞——后来我知道了他的名字——没有回头,只是将羽刃横在身前,挡在我与厉枭之间。
“退后。”他说。
厉枭冷笑:“一个叛逃的废物,也敢拦我?”
话音未落,青鳞已动。羽刃划破空气,与厉枭手中的骨刺狠狠相撞。火星迸溅的瞬间,我看到厉枭手臂一麻,整个人被震退三步。其余巡卫扑上来,青鳞不退反进,刀光连闪,两名冲在最前的巡卫当场倒地,脖颈处渗出血线。
我趁机托起老祭司,他的身体轻得吓人,像是只剩一把骨头。我把他架在肩上,咬牙往前走。老祭司嘴唇微动,声音几不可闻:“竹简……南谷旧碑下……藏了另一半……”
我没来得及细问,身后打斗声戛然而止。
青鳞一记旋身劈斩,逼开围攻者,随即转身朝我伸出手:“不想死就跟上。”
我没有犹豫太久。此刻留在原地只有死路一条。我扶着老祭司,跌跌撞撞追进密林深处。青鳞步伐极快,双翼收拢背后,却仍能在陡坡与断枝间如履平地。我几乎是在拖行,脚底打滑数次,膝盖磕在石棱上,疼得眼前发黑。
身后传来哨音,尖锐刺耳。
青鳞突然停下,从怀中取出一枚黑色药丸塞进老祭司口中,又迅速撕下一段衣襟裹住他胸口渗血的伤口。然后他抬头望向天空,脸色微变。
“追踪蛊烟。”他低声道,“他们标记了我们的路径。”
我抬头,果然看见淡紫色雾痕在树梢间缓缓浮动,如同活物般沿着我们经过的方向蔓延。只要它不灭,我们就无处可藏。
“往溶洞走。”他说,“那是唯一能切断痕迹的地方。”
我们继续前行,地势逐渐下沉。潮湿的气息越来越重,脚下泥土变得松软,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咯吱声。青鳞在一处藤蔓覆盖的岩壁前停下,用翼族古语念了一句咒文。石门无声滑开,露出幽深入口。
我背着老祭司进去,青鳞紧随其后。他反手合拢石门,又从袖中取出一块灰石,在缝隙处抹了一圈粉末。那紫色雾痕飘至洞口,竟如遇屏障般停滞不前,最终缓缓消散。
洞内昏暗,仅有几盏幽蓝萤灯挂在石壁上。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药草味,混着岩石渗水的湿气。我把老祭司放在一块平整石台上,他脸色灰败,呼吸微弱,但比之前稳定了些。
青鳞从角落取来一只陶罐,倒出半碗黑褐色药汁,撬开老祭司的嘴灌了进去。片刻后,老人喉结动了动,呼吸渐渐平稳。
我靠着石壁坐下,短刃横在膝上,羽纹黯淡无光。体力透支让我手指发颤,连握刀都有些吃力。可我还是没有放松警惕。
“你是谁?”我终于开口。
“青鳞。”他站在洞口附近,背对着我,“翼族叛军首领。”
“为什么救我?”
他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我颈间的玉珏上:“三百年前,有个仙族弟子闯入天牢,放走了十二族囚徒。其中包括我父亲。他叫司音。”
我心头一震。
“你说的是哪一年的事?”我问。
“诛仙台前夜。”他冷笑一声,“他孤身一人,手持轩辕剑,破了九重禁制。那天之后,天帝下令焚毁所有记录,可我们这些活着的人记得。”
我沉默下来。
原来他不是无缘无故出现。他认的不是我,是那块玉,是那个名字。
“那你现在找我,是为了什么?”我盯着他,“报恩?还是另有所图?”
青鳞走近几步,蹲下身,视线与我平齐:“我不是来讨债的。我是来告诉你——离渊正在准备逆魂阵,要用纯血翼族献祭,唤醒远古战魂。而你的血,是他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
我攥紧了玉珏。
“你怎么知道这些?”
“因为我曾是圣殿暗卫。”他抬起手,撩开左臂衣袖,露出一道陈年疤痕,形状扭曲,像是某种烙印,“这是‘叛’字的火刑印记。我在那里待了十年,亲眼看着他把七个混血孩子推进祭坛,听他们哭喊母亲的名字。”
他的声音很平静,可每一个字都像刀子剜进肉里。
“所以我逃了。带着三十个愿意反抗的人躲进南荒。我们不敢露面,只能等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等到有人能真正威胁到离渊的位置。”他看向我,“你体内流着凡人之血,却被聚魂术选中;你能催动翼族阵法,却不属于任何一族;你身上带着昆仑虚的信物,却站在南荒最深处。你不只是一个私生女,烬羽,你是打破规则的人。”
我没有说话。
规则?我早就不信什么规则了。母亲死的时候,规则没能救她;我逃命这些年,规则只会把我当成猎物。
“你想让我做什么?”我问。
“活下去。”他说,“然后站出来。”
我低头看着膝上的短刃,羽纹依旧黯淡。可就在这一刻,刀脊微微震了一下,像是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
外面的蛊烟早已散尽,洞内一片寂静。老祭司躺在石台上,呼吸均匀。青鳞站起身,走到另一侧石柜前,取出一套干净衣物扔给我。
“换掉吧。这身沾了血,容易引来瘴虫。”
我接过衣服,没有动。
“你相信司音还活着?”我忽然问。
青鳞顿了顿,回头看着我:“如果你不信,就不会一直戴着这块玉。”
我垂下眼。
迦叶……你现在在哪里?
你还记得三百年前的那个夜晚吗?
“他要是回来,”我说,“一定会来找我。”
青鳞没再说话,只是走向洞内更深处,身影隐入黑暗。我靠着石壁,慢慢解开外袍。伤口火辣辣地疼,血已经凝固在布料上,撕开时牵扯皮肉,疼得我咬住下唇。
就在这时,玉珏忽然轻轻一热。
不是刚才那种波动,而是一种持续的、温和的暖意,贴着我的锁骨蔓延开来。像是有人隔着很远,轻轻握住我的手。
我停住动作,指尖抚上玉面。
它从未这样回应过我。
除非……他真的近了。
除非,他已经踏进这片密林。
我迅速穿上新衣,系紧腰带,抓起短刃。刀身轻颤,羽纹浮现出一丝微光。我走到老祭司身边,确认他呼吸稳定,才转向洞口。
青鳞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双翼微展,似在倾听什么。
“怎么了?”我问。
他没有回头,声音压得很低:“有人进了溶洞外围。”
我握紧短刃:“巡卫?”
“不像。”他缓缓抽出羽刃,“脚步太轻,而且……带着伤。”
我心头一跳。
那个气息。
潮湿的南荒风裹着焦木与药香,正从洞外一点点渗进来。
我迈步向前,却被青鳞伸手拦住。
“等等。”他说,“别贸然出去。万一是个陷阱。”
我盯着他:“如果真是他呢?”
青鳞看着我,眼神复杂。
“那就看看。”他终于让开一步,“玉珏会告诉你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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