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嘶喊的话还在耳边回荡,我盯着他泛白的嘴唇,没有再问。
三长老要活捉我,带回去见主上。不是杀令,是“相认”。
可这世上哪有父亲,会派追兵用火把围住女儿藏身的洞口?哪有血脉亲情,要用塌石堆和木桩撞开的距离来丈量?
我没有时间去信,也没有资格去疑。
右手迅速抽出短刃,刀锋在掌心划出一道深痕。血立刻涌了出来,顺着指缝滴落,在地面砸出一个个暗点。我将血抹进阵眼,左手同时按向魂晶底部。它微微震了一下,像是被唤醒,又像是在抗拒。
幽蓝光芒从阵图边缘渗出,如水波般一圈圈荡开。冥河沙勾画的纹路开始发亮,魂晶缓缓升起,悬在半空寸许,光雾缭绕。结界成形了——薄,不稳,但足以撑住第一波冲击。
我回头看了眼少年。他靠在岩壁凹处,头歪向一侧,呼吸微弱。方才那一声嘶喊几乎耗尽他最后的力气。我没再说话,只把残卷塞进他怀里,压在他胸口下。若我倒下,至少他还有一线机会能看懂那些字。
脚步声逼近洞口。
我退到石台后方,背脊抵住冰冷岩面,双腿微曲,重心下沉。短刃横在胸前,刀尖朝外。阵法灵力从脚下经脉反哺而来,却像钝刀割喉,一抽一痛。我知道这是反噬前兆——血脉未明,强行催动聚魂术,身体已在抗议。
外面传来一声低喝:“破门!”
粗木桩再次撞来,比上一次更重。碎石飞溅,尘土扑面。缺口扩大,已有两人宽窄。火把的光猛地灌入,照得阵法轮廓清晰可见。那层幽蓝结界泛起涟漪,像风拂湖面,晃了两晃,未破。
两名魔族战士跃上前,手持弯刀,一左一右探身欲入。
我双手结印,灵力自丹田冲出,直贯阵心。
轰——
魂晶爆发出一阵强光,结界猛然扩张,一股无形之力如潮水推出。两人被狠狠掀飞,后背撞上外壁,弯刀脱手,落地时已不能动。其余人齐齐后退,火把散落几支,映出惊惧神色。
“邪阵!”有人低吼,“她在用魂晶引灵!”
“别硬闯!等长老下令!”
他们不敢再进。
我喘了口气,指尖发麻。这一击耗了不少灵力,阵法光芒明显弱了一截。魂晶下沉半分,光雾稀薄。若再来一次全力催动,恐怕撑不过第三波。
外面安静了几息。
火把重新列成半圆,人群分开一条道。
那人走来时,脚步很稳。黑袍拖地,左脸覆着铁面,右眼泛红如燃烬余火。他站在洞口外五步远,负手而立,目光穿透结界落在我脸上。
三长老。
我握紧短刃,指节因用力而发僵。他曾出现在冥河伏击战的名单里,是离渊麾下最狠的一条狗,专司擒俘炼魂。传闻他抓到叛徒后,会用慢火熬其精魄七日,听着惨叫取乐。
可此刻,他没笑,也没动手。
“小丫头。”他开口,声音沙哑如磨石,“你这点阵法,骗得了别人,瞒不过我。魂晶未与施术者血脉共鸣,结界撑不了多久。”
我没应。
他顿了顿,又道:“交出魂晶,随我回去见主上。你不该死在这荒原矿洞里。”
“我不该?”我冷笑,“那你告诉我,谁该?那些被你们烧村屠户的人?还是替我挡刀、现在躺在这里的少年?”
三长老不动,只是右眼微眯了一下。“你母亲的事,非我所为。当年她带着你逃出翼族边境,是我们放她走的。”
“放她走?”我喉咙发紧,“那为何追杀到最后一人?为何连个七岁孩子的命都不留?”
“因为命令来自主上。”他缓缓道,“她说,若你活着,终有一日会回来夺走不属于你的东西。”
“她说?”我心头一震,“你见过她?”
三长老没答,只是抬手,示意身后一名下属递上一物。
那是一块布片,焦黑残破,边角绣着半朵褪色的莲。
我的心猛地沉下去。
那是我母亲裹尸火堆时穿的衣裳碎片。我一直以为它毁于大火,没想到竟落在他手里。
“她临死前,攥着这块布,说了三个字。”三长老盯着我,“念安。”
我呼吸一滞。
那是我给少年起的名字。昨夜才起的。无人知晓。
可他说出口了。
“她说,‘念安……护她’。”三长老将布片轻轻放在地上,推过结界边缘。它停在光幕前,无法再进。“这是我唯一能还给她的。”
我没有去拿。
脑子里一片乱响。母亲死时的画面再次浮现——不是痛苦,不是怨恨,而是她死死抓住我的手,把短刃塞进我掌心,一遍遍重复:“活下去……活下去……”
原来她早知道我会回来。
也早知道他们会找上门。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三长老收回目光,“一是自废灵脉,交出魂晶,我带你回去。主上愿认你,给你名分,保你平安。”
“第二个呢?”
“你继续守这个破阵。”他嘴角微扬,“等它崩塌,被我们生擒。到时候,就不是认不认的问题了,是你还能不能站着走进翼族大殿。”
我低头看向阵法。
魂晶又沉了半寸,光芒如风中残烛,摇曳不定。灵力运转愈发滞涩,右臂已有些发麻。再撑一次爆发,我可能当场呕血。
可若我走出去——
他们要的是魂晶,不是我这个人。若我真有血脉关联,为何不直接召我回去?为何要用三十精锐围堵一个“女儿”?
除非……
他们也不确定。
除非,我的血,还未验证。
念头一闪,我忽然抬头:“你说主上愿认我。那你可知,如何证明我是她血脉?”
三长老沉默片刻。
“以血验契。”他说,“翼族圣殿有祖血坛,滴血入池,自有感应。”
“若我现在就验呢?”我忽然问。
他一怔。
我抬起左手,再次割破掌心,鲜血淋漓。我将血滴向阵眼中心,同时催动灵力,让魂晶与阵法共振。这一次,我不再压制反噬感,反而主动引导它逆流经脉,逼向心脏。
血落阵心,魂晶剧烈震颤。
嗡——
一道低鸣响起,魂晶骤然升至半尺高,幽蓝光芒暴涨,结界瞬间加固,连裂纹都弥合几分。阵图上的冥河沙发出细微爆响,像是被点燃。
三长老瞳孔一缩。
“你……竟能短暂激发血脉共鸣?”
我咬牙撑住翻涌的气血,冷声道:“我不是要证明给她看。我是要告诉你们——我不需要谁来认我。只要我还站得起来,这魂晶,就不会落入你们手中。”
话音未落,阵法光芒忽地一跳。
魂晶表面浮现出一道极细的裂痕,随即渗出一丝血线,顺着晶壁缓缓滑落。
我心头一凛。
反噬开始了。
阵法还能撑多久?一次攻击?两次?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现在不能退。
三长老盯着那滴血,久久未语。终于,他抬手,身后众人悄然收刀,列阵不动。
“你很像她。”他低声道,“当年她也是这样,宁可焚身,也不肯低头。”
我没有接话。
他转身欲走,却又停下:“明日此时,若你还在这里——我们不再喊话,直接破门。”
说完,他挥袖离去。
火把一盏盏熄灭,人影渐远。
矿洞重归昏暗。
我靠着石台慢慢滑坐下去,手撑在阵图边缘,指尖还在颤抖。魂晶悬浮不动,那道裂痕仍未消失。血珠凝在表面,迟迟未落。
洞内寂静无声。
只有少年微弱的呼吸,断续传来。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血还在流,滴在阵图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忽然,那滴悬在魂晶表面的血,轻轻一颤。
然后,垂直落下。
正正砸在阵眼中央的莲花纹上。
嗡——
一声轻震。
整座阵法猛地一亮,光芒由蓝转金,一道极细的光丝自阵心冲天而起,穿透矿洞顶部岩层,直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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