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砸在脸上,带着河底淤泥的腥气。我咳出一口混着血丝的黑水,手指抠进湿滑的石地,勉强撑起身子。头顶那道光圈已经闭合,水流不再涌动,身后也没有追兵的影子。三长老的血链、离渊的冷眼,都被隔在了外面。
短刃还在手里,刀柄微温,莲纹泛着极淡的蓝光,像是在回应什么。我喘着气,拖着腿往前爬了几步,掌心压到一块刻痕分明的石板。那纹路和短刃上的莲纹一模一样,只是更大、更完整。
这不是天然洞窟。
我靠着石碑坐下,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左小腿的伤口还在渗血,浸得整条裤管黏在皮肤上。可我不敢闭眼。刚才那一跳,不是求生,是赌命。若不是这暗流将我卷入岩缝,若不是短刃感应到了什么……我现在早就被钉在镇魂阵中央,成了他们炼魂的材料。
石碑断裂处有一道凹槽,形状与短刃尾端契合。我盯着它看了很久,才慢慢抬起手,将刀嵌了进去。
咔。
一声轻响,像是锁扣松开。紧接着,脚下地面微微震动,前方岩壁裂开一道缝隙,幽蓝光芒从里面透出来,照在水面上,映出细碎的波光。那光不刺眼,却让人不敢直视,仿佛深处藏着某种沉睡的东西。
我扶着碑角想站起来,膝盖一软,又跌回地上。冷意顺着湿衣往骨头里钻,可鼻尖忽然闻到一股味道——像雨后的屋檐,又像旧木柜里藏了多年的干草香。这个气味……我小时候在母亲房中闻到过。
正要再往前挪,背后水面轻轻晃了一下。
我没有立刻回头。手攥紧短刃,指节发麻。这地方不该有人来。我明明是被暗流卷进来的,谁还能沿着同样的路径找到这里?
脚步声没有响起,只有一阵布料滴水的轻响,缓慢靠近。
“十年了。”声音低哑,像是很久没说过话,“你还记得这把刀怎么用吗?”
我猛地转身,刀锋横在身前。来人站在浅水中,黑袍贴着身体,湿发垂落遮住半张脸,只剩一只眼睛露在外面。那眼神太静了,不像活人看人的方式,倒像是隔着多年光阴,在确认一件失而复得的旧物。
“你是谁?”我撑着地面,强迫自己抬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没回答,目光落在我颈间。我顺着他的视线低头,才发现玉珏不知何时从衣领滑了出来,被水浸透后竟泛出一层极淡的光晕,像是月色落在薄冰上。
他瞳孔缩了一下,喃喃道:“原来……她把信物也交给了你。”
我心头一震。他说的“她”,是谁?母亲?还是那个在我幼年记忆里模糊不清的女人?
“你认识我母亲?”我问,声音有些发颤。
他依旧不动,只是抬起一只手,缓缓指向那道开启的石门。“你既然能打开鬼门,就该知道答案不在嘴上。”他说,“儿在里面。”
“那你呢?你又是谁?”
他沉默片刻,终于向前走了一步。水波荡开,却没有声响。他离得近了些,我才看清那面具并非金属,而是某种漆黑如墨的玉石,边缘刻着细密的羽纹,和翼族皇室的图腾极为相似。
“我是守门人。”他说,“也是最后一个见过你父亲的人。”
我握刀的手猛地一紧。父亲?烬羽这个名字是我自己取的,因为母亲临终前说,我的生父死于一场大火,尸骨无存。可从未有人提过他是谁,来自何处。
“你说谎。”我咬牙,“如果真见过我父亲,怎么会认不出我?”
他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干涩得像枯叶摩擦。“我当然认得出。你的眼睛,和他一样,总在受伤的时候还硬撑着不闭上。”他顿了顿,“但你不该现在进来。归门未全启,魂引未归位,你贸然踏入,只会惊动不该醒的东西。”
我盯着他,脑子里乱成一团。聚魂术需要四样材料:南星草、地脉灰、冥河沙、引魂藤。前三样我已经集齐,最后一味至今下落不明。而这密洞、这石门、这玉珏的异动……难道都和引魂藤有关?
“里面有什么?”我问。
“有你要找的答案。”他答,“也有你母亲没能带走的秘密。”
我试着站起身,腿一软,差点摔倒。他没有伸手扶我,只是静静看着。我知道他在等我做决定——是继续往前,还是就此止步。
可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我拖着伤腿,一步步朝石门挪去。每走一步,伤口就撕裂一次,血顺着脚踝流下,在地上留下断续的红痕。那股熟悉的香气越来越浓,几乎盖过了河水的腐味。
就在即将跨过门槛时,他忽然开口:“进去之前,放下刀。”
我停下。
“短刃认主,但它也是钥匙。一旦开启内殿,若持刃而入,便会触发逆阵——到时候,不只是你,连外面那些追你的人,都会被吸进来。”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刀。这是母亲留给我的唯一东西,陪我活过十次险境。可现在,它却可能成为致命的阻碍。
我咬牙,将短刃插进地面的石缝里。
刚松手,石门内的蓝光骤然增强,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变化。与此同时,我颈间的玉珏猛地一烫,随即熄灭。
“走吧。”他说,“时间不多了。”
我抬脚迈过门槛,刚踏进内殿,身后便传来轻微的合拢声。回头一看,石门正在缓缓关闭。而那个面具男子,仍站在门外的水中,身影被幽光拉得很长。
“你为什么不进来?”我问。
“守门人不能越界。”他说,“否则,门就再也关不上了。”
我张了张嘴,还想再问,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极轻的响动——像是风吹纸页,又像有人在低声念诵咒文。那声音熟悉得让我心口发闷。
是聚魂术的起首句。
我顾不上多想,继续往里走。通道不长,尽头是一间圆形石室,四壁刻满文字,中央摆着一张石台,上面放着一个青铜匣子。匣面斑驳,却隐约能看出一朵莲花的浮雕——和短刃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我走近石台,伸手要去拿盒子。
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铜面,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叹息。
不是从门口传来的。
是从我心里。
“别碰它。”那个低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却是在身后,“你现在还承受不了它的重量。”
我猛地回头。
面具男子不知何时已站在我身后,距离不到三尺。他明明说过不能进来,可此刻却稳稳立在石室中央,仿佛从未被门隔开过。
他的手伸向青铜匣,动作缓慢,像是怕惊扰什么。
我往后退了一步,脊背撞上冰冷的石壁。
他掀开匣盖。
里面没有引魂藤。
只有一缕缠在玉簪上的黑发,和一张折叠泛黄的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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