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未散,我已立于东海之滨。叠风站在我侧后半步,衣袍被海风掀起一角,却未出声。我们皆知此行不可声张,更不敢惊动昆仑虚中任何一双眼睛。我从怀中取出玄光护心镜,指尖触到那道细若游丝的裂痕,它昨日尚隐,今晨却已蜿蜒至镜缘,如一道无声警告。
我以心头血点于镜心,一缕温润之力自掌心蔓延而上,护罩瞬间成形,将周身三尺纳入其中。叠风拔剑,剑气如虹,直劈海面。旋涡层应声而裂,暗流翻涌而出,却被护罩稳稳挡开。我踏步而入,他紧随其后,海水自头顶合拢,耳畔顿时寂静如渊。
越往下,水压越沉,寻常避水诀早已不堪其用。护心镜微光流转,玄纹隐隐发亮,维持着气脉通畅。仙缘镜藏于袖中,忽冷忽热,那点指向瀛洲残岛的微光时隐时现,仿佛被什么力量刻意遮蔽。我凝神催动,镜面浮现出模糊海图,标注出一条绕行海沟的路径——正是昨夜推演的路线。
叠风以剑尖在岩壁划下记号,示意前方有断层。我点头,两人贴壁缓行。海底地形渐变,岩层排列不再杂乱,而是呈规则矩形,层层叠压,似人工堆砌。珊瑚泛着幽蓝荧光,不似寻常海生物种,反倒像是某种阵法残留的灵光。鱼群成群结队,却非游弋觅食,而是围绕某一点逆时针缓行,如同朝拜。
我忆起藏书阁抄录的海族旧志:“瀛洲祭祀,引灵兽趋避。”此地若曾为祭场,必有禁制残留。我抬手示意叠风止步,取出仙缘镜再度探查。镜面骤然发烫,却无法解析能量来源,只映出一片混沌。
“绕过去。”我低声道,“别碰任何东西。”
他颔首,取出缚灵索,一端系于上方岩柱,另一端缠于腰间,缓缓向中心靠近。我紧随其后,足尖轻点沙地,每一步都谨慎测算着力道。沙层松软,似有暗流渗透,踩踏之处泛起微弱涟漪。
终于,石碑轮廓浮现。
半埋于沙中,高约三丈,表面刻满波纹纹样,与魔族探子所携令牌如出一辙,但更为古老,线条深峻,透着岁月侵蚀的痕迹。边缘缠绕着枯藤,藤身灰白,早已死去多年,却仍残留一丝灵性波动。我认得——海魂藤,传说中瀛洲祭司用以封印邪祟的圣物,早在万年前便已灭绝。
叠风伸手欲触,我一把扣住他手腕:“等等。”
话音未落,沙地骤然翻涌。
无数透明生物自海底升起,形似水母,却生有九条细长触须,末端分叉如狐尾,在水中轻摆。它们无声围成环状,将石碑与我们隔开,中央一只体型稍大者悬浮于前,核心处浮现出残缺的九尾狐图腾光影,光芒微弱,却直指我丹田所在。
九尾之力在我经脉中轻轻一颤,非躁动,而是共鸣。
仙缘镜在此刻映出画面:这些生物体内流淌着极淡的神族血脉,非妖非魔,亦非凡物,更像是被封存已久的守护灵。它们不具攻击之意,却警惕非常。
我缓缓松开叠风的手腕,掌心凝聚一丝青丘狐火。火光柔和,不炽烈,不张扬,只如初春桃蕊般微亮。我将其托于掌心,举至胸前。
那领头生物静止片刻,触须轻轻一颤,竟缓缓靠近。其余生物随之微动,环形稍散,却不退。它将一根触须轻点我手腕,冰凉如深海之水,却无恶意。那一瞬,我识海中闪过片段:古老祭坛、焚香祷祝、九尾狐影立于碑前,身后是身披波纹长袍的瀛洲祭司。
记忆不属于我,却真实存在。
它收回触须,缓缓下沉,其余生物随之沉入沙中。就在它们消失的刹那,沙地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向下延伸的石阶,边缘雕有与石碑同源的波纹纹样,一路通往幽暗深处。
叠风蹲下身,指尖抚过石阶边缘:“这不是魔族建的。”
“不是。”我盯着那幽深入口,“他们是后来者。”
“可纹样一致。”
“是借用。”我握紧仙缘镜,“就像盗墓者披着先民的衣冠,妄图掩盖自己的来路。”
他站起身,目光沉沉:“你打算下去?”
我未答,只低头看向护心镜。镜面微光一闪,那道裂痕又延伸了一分,几乎横贯镜背。墨渊说此镜可挡三次致命之击,如今尚未动用,裂痕却已蔓延——它在预警,而非受损。
“先查外围。”我说,“留记号,随时可退。”
他从腰间取出一枚铜铃,系于石碑旁的岩柱上:“若铃声骤停,便是禁制启动。”
我点头,迈步踏上第一级石阶。
阶面平整,无苔无蚀,仿佛常有人清扫。两侧岩壁刻有浮雕,画面残缺,只能辨出人物跪拜、献祭、焚符等场景。再往下,空气渐暖,海水稀薄,竟似形成一方独立空间。护心镜的护罩自动收缩,灵力消耗减半。
叠风忽道:“这些浮雕……祭的是什么?”
我停下脚步。仙缘镜映出一幅完整画面:九尾狐立于祭坛中央,四足踏火,头顶悬一古钟,钟身铭文与东皇钟极为相似。而下方众人,手持波纹令牌,面朝狐影叩首。
“不是祭物。”我低声说,“是盟约。”
他皱眉:“盟约?”
“瀛洲先民与青丘九尾族的血契。”我指尖抚过浮雕上那只狐影,“他们曾共守东海封印,以海魂藤为誓,以九转玄功为引——这残卷,或许本就是从这里流出的。”
话音未落,护心镜忽地一震,镜面浮现出三个字:**勿近钟**。
我心头一紧。这并非仙缘镜的提示,而是护心镜自身的警示——它从未自主显字。
叠风察觉异样:“怎么了?”
我正欲答,足下石阶突然微微震动。前方幽深处,传来极轻的滴水声,一滴,两滴,落在石面,泛起微光。那光并非反射,而是自水中升起,如魂火般悬浮。
我屏息凝神,缓步向前。
转过一道弯,眼前豁然开阔。一座圆形石厅矗立于海底深处,中央立有一柱,柱顶悬着一口残钟,仅余半边,裂口参差,却仍散发出微弱威压。钟身铭文模糊,但其中一行清晰可辨:“**玄功九转,血祭为引**。”
与残卷中浮现的古字,一字不差。
叠风低声道:“这钟……不是东皇钟。”
“不是。”我盯着那残钟,“但它用的是同样的功法体系。”
仙缘镜在此刻剧烈发烫,镜面映出残钟内部结构:钟腹中嵌有一枚心形晶石,色泽暗红,表面布满裂纹,却仍有微弱跳动,如同尚存一丝生机。而晶石深处,隐约可见一缕黑气缠绕,正缓慢侵蚀。
“有人在唤醒它。”我收回镜,声音压得极低,“用血祭之法,借九转玄功为引,试图激活残钟之力。”
“魔族?”他问。
“未必是他们开头,但一定是他们接手。”我看着那滴落的水珠,终于明白——那不是水,是血。自残钟裂口渗出,一滴一滴,落入下方石盆,盆底积血已呈墨色。
叠风取出缚灵索,欲上前查探。
我一把拉住他:“等等。”
护心镜再次震动,裂痕蔓延至镜心,几乎将镜面一分为二。镜光忽明忽暗,最后定格在一行字上:**钟未死,魂未散**。
我盯着那行字,脑中闪过昆仑虚冰棺前的七万年。墨渊以元神生祭东皇钟,封印擎苍——若这残钟也曾承载过某位神只的魂魄,那它的“唤醒”,是否意味着……某种复制的封印仪式?
“我们得走。”我说,“现在。”
他未反驳,迅速收索,转身欲退。
就在此时,石厅四壁的浮雕突然亮起微光,波纹纹样逐一激活,如阵法启动。地面震动加剧,残钟裂口扩张,那滴血的速度骤然加快。
我最后回望一眼。
残钟内部,那枚心形晶石猛然一跳,黑气翻涌,竟在晶石表面浮现出一张模糊的脸——眉心有印,双目紧闭,身形修长,如披战甲。
我认得那轮廓。
纵使万年尘封,纵使魂魄残缺,我也不会认错。
那是墨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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