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透进窗缝,我袖中那片桃叶已化作碎末,连灰都没留下。可令羽昨夜三声叩击还在耳里,短、长、短,像钉子楔进骨头。我闭眼压住躁动,默运《分导法》三遍,丹田里滞涩的灵力才缓缓归位。昨夜未平,今日便要上第一堂仙法课——御剑术。
我整了整衣袍,肩头故意耸得高些,脚步放沉,混进早课的弟子队列。没人说话,只听见脚步踏在石阶上的回响。昆仑虚的晨课从不等人,迟一步便是责罚。我走在末尾,手心微湿,不是怕迟到,是怕再出岔子。
演武场设在山腰平台,四面开阔,中央立着九根铁桩,桩顶悬着铜铃。墨渊立于高台之上,玄袍垂地,目光扫过众人,声如寒泉:“今日习御剑术,引气控剑,绕桩三周,铃响为度。”
他袖中飞出一柄青锋,悬于半空,剑身轻颤,如活物呼吸。众弟子纷纷取出本命飞剑,或凝光成刃,或召器出鞘。我也取出一柄寻常铁剑——入门时执事所赐,无名无主,只堪练习。
“起。”
一声令下,灵力自丹田涌出,沿经脉直抵指尖。我凝神控剑,铁剑离地三寸,剑尖微晃,尚算平稳。绕第一根铁桩时,剑行轨迹虽歪斜,却未脱轨。弟子们各自专注,场中只有剑锋破空之声。
到了第二桩,我呼吸略紧。昨夜灵力震荡未清,膻中穴一带仍有滞塞感。剑行半周,忽觉指尖一麻,灵力在岔脉处打了个旋,竟逆冲而上。我立刻沉气压制,可这一压,反倒激起经脉内残余波动,灵力如潮溃堤。
剑身猛然一震,嗡鸣刺耳。
我心头一沉,神识急拽,可飞剑已不受控,骤然提速,直冲第三桩。我咬牙稳桩,双足钉地,试图以体为轴拉回剑势。可那剑如脱缰野马,撞开铁桩,径直飞向场外。
“闪开!”有人吼。
弟子们四散退避。那剑划出一道歪斜弧线,直扑钟楼方向。
轰——
巨响炸开,钟楼基座被撞出一道裂痕,碎石飞溅,铜钟剧烈摇晃,嗡鸣不止。一块断梁砸地,裂成数截。烟尘腾起,场中死寂。
我僵在原地,耳中嗡鸣未散。方才那一瞬,我分明看见飞剑脱手时的轨迹——若不是灵力在岔脉淤积,本不该失控至此。可这理由,没人会听。
“谁的剑?”三师兄厉声喝,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我身上。
我上前一步,声音压得低:“我的。”
“狐族弟子?”他冷笑,“果真灵力驳杂,难驯难控。入门试炼侥幸过关,今日便毁我钟楼一角,明日是不是要劈了讲经台?”
我未答话,只疾步冲向钟楼残基,双手运力,欲以灵力托住尚在摇晃的断梁。可刚触到石块,反震之力便从掌心炸开,直冲肩胛,喉头一甜,血已溢出嘴角。
我踉跄后退两步,袖中青玉符牌硌在肋下,生疼。
四周弟子窃语不断,三师兄冷笑未止。就在此时,高台之上墨渊已不见踪影。下一瞬,他已立于钟楼前,玄袍未动,袖袍轻挥。半空碎石尽数凝滞,铜钟嗡鸣戛然而止,连尘埃都悬停不动。
他转身,目光扫过全场,声冷如霜:“一堂未毕,谁允妄议?”
众人噤声。
他看向我,眼神无波:“司音。”
我低头:“弟子在。”
“御剑失控,因何而起?”
我握紧袖中符牌,指尖发白:“弟子灵力运转不畅,导引失序。”
“仅此?”
我沉默。若说狐族灵力天生难控,便是自成异类;若推说昨夜未歇,又似推诿。我只能低头:“弟子愿受责罚。”
他未再问,只抬手一招,那柄铁剑自钟楼残壁中震出,飞回我手中。剑身布满裂纹,几近报废。
“御剑之要,不在力强,而在意稳。”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入耳,“你缺的不是灵力,是控。”
我握剑的手一紧。
他转身,袖袍一拂,凝滞的碎石缓缓落地,钟楼残基安然不动,仿佛方才巨响从未发生。他只留下一句:“今日课止。司音,留下。”
众人退去,脚步轻得几乎无声。三师兄临走前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如钉。
我站在原地,掌心还残留着反震的麻痛。墨渊未走远,立于钟楼残基前,背影挺直如松。我低头看着手中废剑,剑柄裂纹如蛛网,沾着我嘴角的血。
“你昨夜未歇?”他忽然开口。
我一怔:“弟子……无碍。”
“无碍?”他侧身,目光落在我唇角,“那为何灵力滞于膻中,气血逆冲?”
我指尖微颤。他竟一眼看穿我经脉滞涩之因。
“弟子昨夜调息稍迟,未及尽复。”我低声道。
他不置可否,只道:“昆仑虚不罚未学者,但容不得轻慢。你若因疲累失控,尚可谅;若因心神不宁而乱,便是自误。”
我心头一震。
他已知我心神未定?还是……他察觉了什么?
“弟子明白。”我声音发紧。
他点头,未再多言,转身欲走。
我忽然开口:“师尊。”
他止步。
“钟楼之损,弟子愿偿。”
他回头,目光沉静:“一剑之失,何须挂怀。真正该偿的,是你对自己修行的懈怠。”
我无言以对。
他走了几步,又停:“明日同一时辰,来此再试。若还控不住剑——”
他未说完,只看了我一眼,便离去。
我站在原地,手中废剑沉得抬不起。钟楼残基上,一道裂痕斜贯而下,像谁用刀划过石面。我蹲下身,拾起一块碎石,断面粗糙,棱角割手。
我摩挲着那裂口,低声自语:“若连剑都控不住,还谈何守心、藏身?”
风从山口吹来,带着晨露的湿气。我望向墨渊离去的方向,袖中符牌已被攥得发烫。昨夜令羽的叩击还在耳中,今日飞剑撞楼的巨响犹在心头。我不能再靠侥幸。
错已铸成。
我起身,将废剑收入袖中,转身朝居所走去。路过演武场边缘时,我脚步一顿。
地上有一道剑痕,自铁桩延伸而出,直指钟楼。那是我飞剑失控的轨迹。我蹲下身,指尖划过那道刻痕——不深,却笔直。
我闭眼,运转灵力,将《分导法》从头再过一遍。这一次,我放慢每一寸导引,细察经脉中每一处滞涩。狐族灵力轻盈,如风拂柳,可一旦失控,便如狂涛拍岸。我不能再让它脱轨。
回到居所,我关窗,封气,盘膝而坐。灵力过三关,压住最后一丝躁动。我取出那块青玉符牌,正面刻着“司音”二字,背面是昆仑虚山形图。我指腹划过那名字,一笔一划,如刻入骨。
门外忽有脚步声逼近。
我立刻收功,手按袖中废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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