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临安府的第七日,三人已入蜀地。
蜀道之难,难在层峦叠嶂,难在云雾深锁。山路如羊肠蜿蜒,一侧是峭壁千仞,一侧是深涧万丈。晨间的雾气尚未散尽,湿漉漉地挂在松针上,滴落时发出细微的声响。
况天佑走在最前,脚步沉稳。千年岁月,他早已习惯各种路途。将臣与他并肩而行,灰袍在雾气中时隐时现。红潮跟在三步之后,身形依旧模糊,却比之前更加凝实——有时雾气漫过,能隐约看见她抬手拂开挡路的枝叶。
“蜀地多仙山,”将臣忽然开口,声音在山间回荡,“青城、峨眉、剑阁……每一处都有传说。”
况天佑点头:“传闻蜀山剑仙,朝游北海暮苍梧。不知是真是假。”
“有真有假,”将臣道,“凡人总喜欢将不解之事神化。真正的修道者,往往隐于深山,不显于世。”
说话间,前方山路转了个弯。雾气稍散,露出一片开阔地。几间茅屋依山而建,屋前有篱笆围出小院,院中晾晒着药材。一个老樵夫正坐在门槛上磨斧头,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
“几位客官,打哪儿来?”老樵夫放下斧头,起身拱手。
况天佑还礼:“从临安来,往蓉城去。”
“哟,远客啊!”老樵夫笑道,“这蜀道难走,几位可要歇歇脚?屋里刚煮了山茶,还有昨儿打的野兔,炖了一锅。”
将臣看了况天佑一眼。
况天佑微笑:“那就叨扰了。”
茅屋简陋却整洁。土炕上铺着草席,墙上挂着蓑衣斗笠,窗边木桌上摆着粗陶茶具。老樵夫招呼三人坐下,从灶上提来陶壶,斟了三碗茶。
茶是山间野茶,汤色清亮,带着淡淡的草木香。
“这茶好。”将臣端起碗,细细闻了闻,“采自云雾深处,沾了天地灵气。”
老樵夫憨厚一笑:“道长识货。这茶是老夫在青城后山采的,那儿地势险,等闲人去不了。”
说话间,一个七八岁的孩童从里屋跑出来,躲在老樵夫身后,好奇地打量着客人。
“这是小孙子,”老樵夫摸摸孩子的头,“他爹娘去得早,就我们爷孙俩守着这山道,给过路人行个方便。”
况天佑从怀中取出一块干粮,递给孩童。孩子怯生生接过,小声道了谢。
“老丈在这儿住了多久?”将臣问。
“三代人了,”老樵夫坐下,掏出旱烟袋,“我爷爷那辈儿就在这儿。说是当年为避战乱,逃进深山,发现这儿地势好,有水源,就扎根下来。”
他点上烟,深深吸了一口:“蜀地还算安稳,金兵没打过来。就是山里头……不太平。”
“不太平?”况天佑抬眉。
老樵夫压低声音:“山精野怪倒没什么,修道之人自有办法对付。就是最近几年,总有些怪事。”
“什么怪事?”
“有人在山里看见白衣女子,飘飘忽忽的,一晃眼就不见了。还有人夜里听见哭声,凄凄惨惨的,循声去找,又什么都没有。”老樵夫磕了磕烟袋,“都说……是山鬼。”
将臣与况天佑对视一眼。
“老丈可曾亲眼见过?”况天佑问。
老樵夫摇头:“老夫活了六十多年,没见过真东西。倒是前些日子,有个游方道士路过,说这山里有‘执念未消之物’,劝我们搬走。可我们能搬去哪儿呢?山下田地早被大户占光了,还不如在山上自在。”
正说着,灶上的炖锅咕嘟作响,肉香飘散出来。老樵夫起身揭开锅盖,用木勺搅了搅:“兔肉炖好了,几位尝尝。”
那是一锅简单的炖菜——兔肉、山菇、野葱,加了粗盐和花椒。味道却出奇地鲜美,山野之味尽在其中。
孩童也端着小碗,吃得津津有味。
红潮坐在角落,没有动筷。她模糊的面容转向门外,那里雾气又浓了起来。
饭后,老樵夫收拾碗筷,孩童趴在炕上睡着了。况天佑取出一锭碎银放在桌上,老樵夫连连推辞。
“应该的,”况天佑道,“这顿饭,抵得过城里酒楼十顿。”
老樵夫这才收下,又道:“几位若是继续往前,可得当心。前面三十里有处断崖,叫‘鬼见愁’,路特别险。最好等正午雾气散了再走。”
将臣点头:“多谢提醒。”
三人告辞出门。雾气又浓了,能见度不过数丈。山风穿过松林,发出呜呜的声响,确实像哭声。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路越来越陡。石阶湿滑,长满青苔。红潮忽然停下,抬起手指向前方浓雾深处。
“有东西。”将臣也停了脚步。
况天佑凝神感应。雾气中确实有微弱的波动,不是活物,也不是死灵,更像是一种……残留的意念。
“去看看。”
他们偏离主道,循着波动方向走去。穿过一片竹林,眼前豁然开朗——那是一处隐秘的山谷,谷中有潭,潭水碧绿。潭边有座小小的坟冢,墓碑已风化,字迹模糊不清。
坟前,隐约可见一个白衣女子的虚影。
她背对着他们,跪在坟前,肩膀微微颤抖,似在哭泣。但那哭声极轻,轻得几乎被风声掩盖。
将臣看了况天佑一眼。
况天佑走上前,在离女子三丈处停下。
“姑娘。”他轻声唤道。
女子浑身一震,缓缓转过头来。
那是一张清秀的面容,却苍白如纸。眼中含泪,神情凄楚。她看着况天佑,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你为何在此?”况天佑问。
女子指了指墓碑,又指了指自己心口,泪如雨下。
况天佑走近墓碑,俯身细看。风化的石面上,勉强能辨认出几个字:“爱妻……林氏……之墓”,立碑人名字已完全模糊,只隐约看出是个“陈”字。
“这是你?”况天佑问女子。
女子点头,又摇头。她飘到墓碑旁,手指颤抖地抚过那些字迹,眼中满是眷恋与痛苦。
将臣忽然道:“她不是鬼魂,是一缕执念。”
况天佑明白了。这女子生前有未了的心愿,死后执念不散,依附在这座孤坟上。岁月流转,执念越来越弱,如今只剩这一缕残念,连完整的意识都没有了。
“你想等谁?”况天佑问。
女子望向山谷入口方向,眼中尽是期盼。
“等你的夫君?”
女子用力点头,泪水不断滑落。
“他……不会来了。”况天佑轻声道。
女子怔住,呆呆地看着他。
“若他还在世,不会让你孤坟在此,无人祭扫。”况天佑语气温和,“若他已不在世,你们或许已在另一个世界重逢。你等的,只是一场空。”
女子捂住脸,肩头剧烈颤抖。
山风吹过,她的身影越发淡薄,几乎要消散在雾气中。
况天佑抬手,一丝温和的力量缓缓渡出,萦绕在女子周围。那不是强行消散执念的力量,而是一种抚慰,一种引导。
“放下吧,”他轻声道,“执念如锁,困住的是你自己。他若真爱你,定不愿见你这般痛苦。”
女子抬起泪眼,怔怔地看着他。
许久,她缓缓低下头,又看了看那座孤坟。然后,她站起身,对着况天佑深深一揖。
身影开始消散,如晨雾遇朝阳。最后一刻,她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的微笑。
执念散尽,山谷恢复平静。只有那座孤坟,静静立在潭边,见证着一段早已湮没在岁月里的爱情。
“又是一段人间憾事。”将臣轻叹。
况天佑走到坟前,伸手拂去碑上的青苔。那些模糊的字迹,再也无人能完全辨认了。
“她等了多久?”红潮忽然开口,声音飘忽不定。
这是她这些日子来说的第一句话。
况天佑回头看她:“至少百年。”
红潮沉默,模糊的面容转向远方山峦。
三人离开山谷,重回山道。雾气渐渐散了,阳光从云隙间漏下,在山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正午时分,他们来到“鬼见愁”断崖。
那确实是一处险地。山路在此中断,只有一条三尺宽的栈道贴着绝壁蜿蜒而过。栈道以木桩钉入石壁,上铺木板,年久失修,多处已经腐朽。下方是百丈深渊,云雾在谷底翻涌。
将臣走在最前,脚步轻盈如履平地。况天佑紧随其后,红潮飘在最后。
行至栈道中段,况天佑忽然停下。
前方的木板朽断了三块,形成一个缺口。缺口处,一个青年道士正盘膝而坐,闭目养神。他身穿青色道袍,背插桃木剑,身旁放着一个藤编的背篓。
感应到有人来,道士睁开眼,起身拱手:“三位,请稍候。”
况天佑还礼:“道长在此作甚?”
道士指了指断崖对面:“贫道要过崖,但这栈道坏了,需修补一二。”说着,他从背篓里取出木板、铁钉和锤子,竟真的开始修补栈道。
将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道士动作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事。他先将朽木清除,钉上新板,再用麻绳加固。不多时,缺口便被修补完好。
“好了,”道士抹了把汗,“三位请过。”
况天佑没有立即走,而是问道:“道长经常修补这栈道?”
道士笑道:“每月都要来一次。这鬼见愁地势险,常有木板朽坏。若不及时修补,过路人怕是会出事。”
“道长高义。”
“举手之劳罢了,”道士背起背篓,“修道之人,本应济世助人。这栈道修好了,往来山民商旅都能平安通过,也算积一份功德。”
他侧身让路,况天佑三人依次通过。栈道尽头,山路又现。道士与三人同行了一段。
“道长如何称呼?”将臣问。
“贫道清风,在青城山修行。”道士道,“三位这是要去蓉城?”
“正是。”
“那可得在蓉城多待几日,”清风道士热心道,“过几日是城隍庙会,热闹得很。还有,城西有座‘慈航庵’,近来常有灵验之事,不少人都去求签问卜。”
况天佑心中一动:“慈航庵?”
“是个新起的庵堂,”清风解释,“住持是位女尼,法号妙音。传闻她解签极准,还能为人指点迷津。不过……”他顿了顿,“她似乎最近遇到了些麻烦。”
“麻烦?”
清风压低声音:“庵中香火太盛,引来了些不怀好意之人。有富商想强请师太去家中做法事,有江湖术士上门挑衅,还有些官府中人……总之,师太已闭门谢客多日了。”
况天佑与将臣对视一眼。
“多谢道长告知。”况天佑拱手。
清风笑道:“有缘自会相见。贫道还要去前山采药,就此别过。”
他拱手告辞,身影很快消失在林间小径。
三人继续前行。山路渐缓,已能望见远处平原。蜀中平原沃野千里,在午后阳光下泛着金黄色的光。
“那个妙音,”将臣忽然道,“你觉得会是谁?”
况天佑摩挲着腕间的链子——那是马灵儿所赠之物,千年相伴,已如身体的一部分。他沉吟道:“若真是观音泪所化,便不该困于俗世纷扰。明日去看看吧。”
红潮默默跟在后面,忽然又开口:“泪……是什么感觉?”
况天佑和将臣都看向她。
红潮模糊的面容转向况天佑,似乎在等待答案。
“泪是情感的凝结,”况天佑缓缓道,“悲伤时会落泪,喜悦时也会。观音那滴泪,是为众生之苦而悲,为有情之难而悯。”
“悲悯……”红潮重复这个词,声音飘忽,“我……不懂。”
将臣看着她:“你是女娲以人间‘迷茫’所造。迷茫本身,就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感。也许有一天,你会懂的。”
红潮沉默,身形在阳光下似乎又凝实了一分。
傍晚时分,他们下了山,进入平原。官道宽阔,车马渐多。路旁有茶棚酒肆,挑着担子的小贩沿途叫卖。
“糖人——又甜又好看的糖人——”
“炊饼——刚出炉的炊饼——”
况天佑在茶棚歇脚,要了三碗茶。茶棚里坐着几个行商,正高声谈论。
“听说了吗?城西慈航庵那位妙音师太,前日闭门时说了句话:日后每三十三年,她才会现身一次,每次只见三十三人,每人只答三个问题。”
“三十三年?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师太说,世间因果纠缠,若频繁介入,反会扰乱天数。三十三年一代人,正好让因果沉淀。”
“那现在想见师太的人怎么办?”
“听说昨夜庵前跪了一地人,师太都没见。只让弟子传话说:有缘者,三十三年后自会相见;无缘者,强求无益。”
况天佑静静听着,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将臣低声道:“每三十三年现身一次,每次见三十三人……这规矩倒有些意思。”
“或许是她领悟到了什么。”况天佑道。
夜幕降临时,三人进了蓉城。
蓉城自古繁华,即便到了南宋,依然是西南重镇。城门高大,街道宽阔,商铺林立。华灯初上,酒楼歌馆笙歌不绝,夜市里人流如织。
他们找了一处清净的客栈住下。客栈临河,推窗可见江水夜色。江上有画舫游弋,舫中灯火通明,歌女弹唱声随江风飘来。
况天佑站在窗边,望着江上灯火。
将臣推门进来,手中提着一壶酒。
“客栈自酿的桂花酒,”他将酒壶放在桌上,“尝尝?”
况天佑回身坐下。将臣斟了两杯,酒香四溢。
“明日去慈航庵,”将臣饮了一口,“若那位妙音师太真立下三十三年一见的规矩,我们恐怕见不到她。”
“规矩是给人定的,”况天佑端起酒杯,“我们不是人。”
将臣笑了:“也是。不过……若她真是观音泪所化,我们这样贸然去见,会不会搅乱她的修行?”
况天佑沉思片刻:“那就不以真身去见。远远看一眼,确认便好。”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二更天了。
“说起来,”将臣放下酒杯,“三十三年这个数,暗合天地之数。三三为九,九为极数;三十三再加三十三,得六十六,六为阴数……这其中,或许有深意。”
“她在借此筛选真正需要指引的人,”况天佑道,“也是保护自己不被俗世纷扰所困。只是这样一来,那些急求指点的人,恐怕要失望了。”
将臣点头:“世间之事,总是难以两全。”
两人对饮,不再言语。
红潮静静站在门外廊下,模糊的面容仰望着夜空。蓉城的夜空被灯火映得微红,星辰稀疏。她抬起手,似乎想触摸什么,最终又放下了。
夜风吹过,带来远方的钟声——是某处寺庙的晚钟,悠长而沉静。
就在这时,况天佑忽然感应到什么,望向城西方向。
“怎么了?”将臣问。
“慈航庵那边……有波动。”况天佑站起身,“很微弱,但很特别。”
将臣也感应到了:“像是……有人在强行破开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消失在房中。
红潮缓缓转身,看向空荡荡的房间,身形也渐渐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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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慈航庵。
这是一座不大的庵堂,青砖灰瓦,隐在竹林中。庵门紧闭,门外却围了数十人。有锦衣华服的富商,有官差打扮的衙役,还有几个江湖术士模样的人。
一个胖富商正用力拍打庵门:“妙音师太!求您开开门!我家老母病重,只求您去看一眼!”
旁边的官差头领冷声道:“府尹大人有请,师太还是开门吧。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几个江湖术士则在一旁冷眼旁观,手中捏着符箓,显然不怀好意。
庵内寂静无声。
官差头领不耐烦了,挥手道:“撞开!”
几个衙役正要上前,忽然,所有人动作都僵住了。
不是不能动,而是……不想动。
一种莫名的平静感笼罩了整个庵前。那些焦躁、急切、愤怒的情绪,像被温水洗过一般,渐渐沉淀下去。
胖富商放下拍门的手,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官差头领皱起眉,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挥挥手:“罢了,明日再来。”
人群渐渐散去。
竹林深处,况天佑缓缓收回手。
将臣站在他身侧,淡淡道:“你这样干涉,不怕扰乱因果?”
“只是让他们冷静一夜,”况天佑望向庵堂,“明日他们再来时,该闹的还是会闹。但今夜……让里面的人好好休息吧。”
庵堂内,一间静室中。
一位素衣女尼正闭目打坐。她约莫三十许年纪,面容清秀,眉宇间却有超越年龄的沉静。忽然,她睁开眼,望向庵外方向。
“师父?”旁边的小尼姑轻声问。
妙音师太沉默片刻,缓缓道:“有贵客来访。”
“贵客?可庵门未开……”
“真正的贵客,不需要走门。”妙音师太站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月色正好,竹影婆娑。
她望着那片竹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许久,她轻声道:“去准备两杯清茶。”
小尼姑疑惑:“两杯?”
“嗯,”妙音师太点头,“有两位客人要来了。”
话音落下,静室门无风自开。
况天佑与将臣站在门外。
妙音师太转过身,双手合十:“两位施主,深夜来访,不知有何指教?”
况天佑踏入静室,目光落在妙音师太脸上。那张面容清秀平和,但眼中……有一种他熟悉的气息。
观音泪的气息。
“师太立下三十三年一见的规矩,”况天佑缓缓道,“是为了避开尘世纷扰,还是另有深意?”
妙音师太微微一笑:“施主既然能无声无息来到此处,又何必多此一问?”
将臣走进来,打量着她:“你认得我们?”
“不认得,”妙音师太摇头,“但能感觉到。两位……不是凡人。”
她顿了顿,继续道:“三十三年一见的规矩,确实是贫尼刚立下的。原因有二:一是频繁介入因果,确实会扰乱天数;二是……”她看向况天佑,“贫尼最近常做同一个梦。”
“什么梦?”
“梦见自己每三十三年现身一次,每次只见三十三人,每人只答三个问题。”妙音师太眼神恍惚,“梦中有个声音告诉贫尼:这是你的使命,也是你的劫数。待你完成九次轮回,也就是二百九十七年后,你便能……”
她忽然停住,摇了摇头:“后面的记不清了。”
况天佑与将臣对视。
二百九十七年,九次轮回。这个数字……似乎暗合天地至理。
“所以你就按梦中所见立下规矩?”将臣问。
“梦中的感觉……很真实,”妙音师太轻声道,“仿佛那是贫尼本该走的道路。而且立下规矩后,心中确实清明了许多。”
她看向况天佑:“施主觉得,这规矩如何?”
况天佑沉默片刻:“规矩很好。只是师太可知,你为何会做这样的梦?”
妙音师太摇头:“贫尼不知。只觉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窗外月光洒入,照在她素净的脸上。那一瞬间,况天佑仿佛看到了观音落泪时的悲悯神色。
“既然师太已找到自己的道路,”况天佑拱手,“我们便不打扰了。”
妙音师太还礼:“施主慢走。”
转身时,她又道:“对了,还未请教两位施主名号。”
况天佑脚步微顿:“过客而已,不必留名。”
两人走出静室,身影渐渐淡去。
妙音师太站在窗前,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
小尼姑端着茶盘进来:“师父,茶准备好了……咦,客人呢?”
“走了。”妙音师太轻声道。
“这么快?”
“该说的已经说了,”妙音师太接过茶盘,看着盘中两杯清茶,忽然道,“从今日起,为师的法号……改为妙善。”
小尼姑一愣:“妙善?为何要改?”
妙音——不,妙善师太望着窗外月光,眼中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梦中那个声音告诉我……这才是我该用的名字。”
她端起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温热,带着淡淡的苦涩,回味却甘甜。
竹林外,况天佑与将臣并肩而行。
“她改名了,”将臣道,“妙音改成了妙善。”
况天佑点头:“看来那个梦,确实在指引她。”
“每三十三年现身一次,每次见三十三人……这个规矩若真能延续下去,”将臣沉吟,“二百九十七年后,她会成为传说。”
“或许这就是观音泪留在世间的意义,”况天佑望向夜空,“为迷茫众生,留下一线指引。”
红潮从竹影中浮现,默默跟上两人。
“泪的使命……”她忽然低语。
况天佑看向她:“你明白了?”
红潮沉默良久,缓缓摇头:“还不明白。但……好像有点感觉了。”
将臣笑了:“有感觉就好。情感这种事,本就急不得。”
三人离开慈航庵,返回客栈。
夜色渐深,蓉城渐渐沉睡。只有江水依旧流淌,千年不息。
况天佑回到房中,坐在窗边。腕间链子冰凉,却让人心安。千年等待,如今已走过大半。前路漫漫,但方向从未迷失。
窗外,启明星悄然升起。
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而这座城里,那位刚刚改名妙善的女尼,也将开始她漫长而特殊的使命——每三十三年现身一次,为三十三人指点迷津。
这个规矩,将会延续二百九十七年。
直到……某个特定的时代到来。
夜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一个刚刚开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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