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微观经济学》的课堂,气氛诡异得让人坐立不安。
沈念几乎是踩着铃声进的教室。她昨晚几乎没睡好,一闭眼就是陆沐阳被他那酒鬼父亲堵在墙角时,那双闭眼忍受的、带着屈辱和麻木的眼睛,还有他最后那句冰冷的“多事”。各种情绪在她心里翻滚——有被他误解的怒气,有大小姐好心被当驴肝肺的委屈,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和……在意。
她刻意低着头,快速走到自己惯常的位置,将崭新的书包塞进桌肚,动作带着明显的迁怒。她能感觉到,斜后方靠窗的那个位置,已经有人了。她强迫自己不要回头,但整个后背却像长了眼睛一样,能清晰地感知到来自那个方向的存在。
讲课声在耳边嗡嗡作响,沈念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笔尖在空白的笔记本上无意识地划拉着,勾勒出一些杂乱无章的线条。她忍不住想,他昨天后来怎么样了?那个酒鬼父亲有没有再找他麻烦?他身上的伤……严不严重?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沈念自己先吓了一跳。她关心他干嘛?那个不知好歹的冰山!可是,他当时苍白的脸色和泛红的耳根,却像电影画面一样,在她脑海里反复播放。
“喂,念念,你没事吧?”旁边的洛伊用笔帽轻轻戳了戳她的胳膊,压低声音问,“脸色这么差,昨晚做贼去啦?”
沈念猛地回神,有些慌乱地合上乱涂乱画的笔记本,强装镇定:“没什么,就是没睡好。”
坐在洛伊另一侧的林心怡也投来关切的目光,然后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那个……陆同学今天好像有点不对劲。”
沈念的心跳漏了一拍,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他怎么了?”语气里的急切连她自己都惊讶。
洛伊和林心怡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洛伊凑近些,声音压得更低:“你也发现了?他从上课到现在,头都没抬一下,一直盯着书,可我感觉他根本没在看。而且……你注意看他左边眉骨那里。”
沈念的心揪紧了。她再也忍不住,装作不经意地转头,假装看向窗外的风景,目光却飞快地扫过陆沐阳。
他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衬衫,坐姿挺拔,但微微低着头,碎发比平时更凌乱地垂在额前,恰好遮住了眉骨的位置。然而,仔细看去,还是能隐约看到发丝边缘,有一小块不自然的青紫色淤痕,在他过于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他的侧脸线条紧绷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硬,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低气压。他放在桌上的左手,指关节处似乎也有些微红的擦伤。
沈念的呼吸一滞。果然……昨天那个人渣还是动手了。
一股无名火夹杂着酸涩的感觉涌上她的心头。她说不清是生气还是别的什么。
就在这时,讲台上的教授突然点了陆沐阳的名字,让他回答一个关于边际效应的问题。
陆沐阳明显顿了一下,才缓缓站起身。他沉默了几秒,教室里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沈念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她甚至有点担心他会答不上来——这在他身上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
然而,他开口了,声音依旧是平稳清冽的,答案准确而精炼,甚至比教授期待的更深了一层。
“很好,请坐。”教授满意地点点头。
陆沐阳坐下,自始至终,没有看任何人一眼,包括刚刚为他暗自捏了把汗的沈念。
下课铃响,陆沐阳几乎是第一时间站起身,收拾好东西,快步离开了教室,背影匆忙而决绝,仿佛急于逃离什么。
沈念看着他那几乎可以说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里那股邪火和烦躁更盛了。他这是在躲她吗?就因为被她看到了不堪的一面?
“哼!”沈念也猛地站起来,把书本摔进书包里,发出不小的声响。洛伊和林心怡被她吓了一跳。
“念念,你又怎么了?”洛伊不解。
“没什么!”沈念语气很冲,“看见个讨厌鬼,影响心情!”
她气呼呼地往外走,心里却乱成一团麻。她讨厌陆沐阳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更讨厌自己因为他的事而心绪不宁。
走到教学楼门口,阳光刺眼。沈念眯了眯眼,却意外地瞥见陆沐阳并没有走远,他正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梧桐树下,和一个穿着朴素、扎着马尾辫的女生说话。是慕棠。
慕棠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正仰头跟陆沐阳说着什么,还伸手似乎想碰触他眉骨的伤口。陆沐阳微微偏头躲开了,但并没有像对待她那样露出冰冷的神色,只是摇了摇头,表情是沈念从未见过的、带着一丝疲惫的平静。
一股说不清是嫉妒还是委屈的情绪,猛地攫住了沈念。他对所有人都这样吗?唯独对她,像刺猬一样竖起全部的尖刺?
她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没有走过去,而是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大步离开。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赌气般的、清脆又孤独的声响。
一些原本模糊的东西,似乎因为墙角那一瞥,开始变得清晰而扰人。沈念第一次发现,那个叫陆沐阳的冰山,不仅仅是由“清冷”、“学霸”、“贫困”这些简单的标签构成的。他背后,藏着一个她无法想象,却已然窥见一角的、沉重而破碎的世界。
而这个发现,正让她坚固的、以自我为中心的世界,悄然裂开一道缝隙,有陌生的、带着涩意的风,吹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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