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洞穴。
这里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的3d电影场景。
一块拳头大的碎石悬浮在李明头顶三寸的地方，纹丝不动。扬起的灰尘颗粒分明，静止在探照灯的光束里。
林清婉盘腿坐在中间，双手捧着“时间之锚”。
她没法动。
她就是那个暂停键。
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下来，流进眼睛里，刺痛，但她不敢眨眼。
每一秒钟都像是在背着一座山。那种精神上的负荷通过神经末梢传导到全身，让她的指尖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
“流速比……1:60。”
艾米莉压低声音，不敢大声说话，生怕震碎这脆弱的平衡，“外面一分钟，这里一小时。氧气够了。”
“挖。”秦墨轩只有这一个字。
他脱掉外套，拿起工兵铲，走向那堆封死出口的乱石。
李明抹了一把脸上的土，捡起另一把铲子跟了上去。
在这个被拉长的时空里，没有人说话。只有铲子撞击岩石的声音，沉闷，单调。
秦墨轩挖得很凶。
他的手掌很快磨破了，血混着泥土糊在铲柄上，但他像个不知疲倦的机器。每一次挥铲，他都会回头看一眼林清婉。
林清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原本红润的嘴唇现在白得像纸，鼻孔里渗出了一丝鲜血，顺着人中流下来，滴在衣领上。
“婉婉。”秦墨轩动作停了一下，声音在抖，“撑不住就撒手。没事。”
林清婉没法说话，只要一泄气，力场就会崩塌。她只能微微动了动眼珠，示意：快挖。
……
这种折磨持续了多久？
体感时间大概有五个小时。
莱纳教授已经累得瘫在地上，但他还在指挥：“往左……那里是页岩层，脆……”
艾米莉拿着激光切割器的手肿得像馒头，她还在坚持切割大块岩石。
林清婉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涣散了。
眼前出现了重影。她看到了小时候的家，看到了在那场爆炸中死去的队友。
那是濒死的幻觉。
噗。
一口血从她嘴里喷出来，溅在发光的石头上。
力场晃动了一下。悬浮的碎石往下沉了一厘米。
“通了！！”
李明突然发出一声变调的尖叫，“光！外面有光！”
那一缕微弱的自然光，比钻石还耀眼。
“走……”
林清婉喉咙里发出气音。
众人连滚带爬地钻过那个狭窄的狗洞。秦墨轩冲回来，一把捞起林清婉，把她护在怀里，疯了一样往外冲。
就在他们扑出洞口的瞬间——
林清婉手里的石头光芒熄灭。
轰隆——！！！
身后传来一声闷响，那是数千吨岩石砸落的声音。大地颤抖，烟尘从洞口喷涌而出，像是巨兽的喘息。
……
临时营地。
帐篷里弥漫着酒精和碘伏的味道。
林清婉躺在行军床上，正在输液。她还没醒，但眉头紧锁，似乎在梦里还在用力。
秦墨轩坐在床边，盯着她的脸。
莱纳教授叹了口气，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自己看吧。”
秦墨轩顺着教授的手指看去。
林清婉原本乌黑的鬓角，此刻多了一缕刺眼的银白。那是从发根白到发梢的，没有任何过渡。
不是染发，是枯萎。
“生命力透支。”教授声音很轻，“这一把，她至少折寿了两年。”
秦墨轩的手猛地收紧，抓着床单的指关节泛白，发出咔咔的声响。
两年。
换了四个人的命。
划算吗？
这账没法算。
“……水。”
床上的人动了一下，声音哑得像吞了把沙子。
秦墨轩立刻端起水杯，用棉签沾着水润湿她的嘴唇。
林清婉睁开眼，视线还有点散，过了好几秒才聚焦在秦墨轩脸上。她下意识想抬手摸头，却发现手被秦墨轩死死攥着。
“看见了？”她虚弱地笑了笑，“白了多少？是不是特别丑？”
“不丑。”秦墨轩喉结滚动，声音哽咽，“特好看。”
林清婉想笑，却牵动了背上的伤，疼得呲牙咧嘴。
“把那块石头拿来。”
秦墨轩僵了一下，还是把那块已经变成灰扑扑模样的石头递给她。
林清婉摩挲着石头粗糙的表面。
“在那个静止的空间里，石头告诉了我用法。”
她看着秦墨轩，眼神突然变得很安静，安静得让人心慌。
“修复时间线，需要一个仪式。地点就在这，东非大裂谷。时间是下一个日全食。”
“只有日全食的时候，引力潮汐最强，时空壁垒最薄，才能把那个补丁打上去。”
秦墨轩松了口气：“那就等日全食。不管是哪天，我们陪你等。”
“没那么简单。”
林清婉垂下眼帘，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石头上的纹路，“这个仪式，需要一个……祭品。”
……
深夜，东非草原。
篝火噼啪作响，火星升上去，混进漫天的繁星里。
林清婉披着毯子坐在火边，秦墨轩在她旁边，手里削着一根木棍，动作机械。
“说吧。”他没抬头，“别在那吞吞吐吐的。要多少血？还是要寿命？”
林清婉看着火光，沉默了很久。
“不是血，也不是命。”
她伸出手，在火上方虚抓了一把，“是要变成‘锚’。”
“为了把所有错乱的时间线重新束缚在一起，需要有一个人站出来，成为那个连接点。”
“那个人会同时存在于过去、现在和未来。”
她转头看着秦墨轩，声音很轻，却每个字都像是钉子：“那个人会变成时间本身的一部分。就像……幽灵。”
“我也许还在你身边，但我碰不到你。你能感觉到风，那是我的呼吸；你能看到光，那是我的视线。但我永远无法再给你倒一杯水，也无法再被你抱住。”
“这就是……永生。”
啪。
秦墨轩手里的木棍折断了。
木刺扎进肉里，但他好像没感觉。
“只有你能做，是吧？”他问，声音平静得可怕。
“我是唯一完美的进化体。只有我的基因能承受时空撕裂。”林清婉点头，“换了别人，进去就是灰。”
“不行。”
秦墨轩把断掉的木棍扔进火里，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这事没得商量。不行。”
“墨轩，如果不做，裂缝会吞噬地球……”
“那就让它吞！”
秦墨轩突然爆发了，他一把揪住林清婉的衣领，把她从地上拎起来，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你听着林清婉，我不是圣人！去他妈的世界，去他妈的全人类！我只要你能喘气，我也只要能摸得着的你！”
他眼眶通红，像只被逼到绝路的野兽。
“你想当幽灵？你想看着我以后对着空气说话？你想让我每天晚上抱着一团空气睡觉？”
“你这哪是救世，你这是在凌迟我！”
林清婉被他吼得耳朵嗡嗡响。
她看着眼前这个失控的男人，看着他眼角滑落的眼泪。
那是真的眼泪。
滚烫的，砸在她手背上，烫得她心尖发颤。
“可是……”她哽咽着，“可是我们没有退路了。今天只是塌方，明天可能就是板块断裂。大家都会死……”
“那就一起死！”
秦墨轩把她狠狠按进怀里，双臂勒得她肋骨生疼。
“只要是你选的，下地狱我也陪你。但别想把我一个人丢在这该死的人间。”
“别想。”
他在她耳边一遍遍重复，声音破碎，“别想……求你了……”
林清婉僵在他怀里。
口袋里的那块石头冰凉刺骨，贴着大腿，像块烙铁。
如果不做，大家一起死。
如果做，她变成孤魂野鬼，留他一人独活。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她闭上眼，眼泪无声地浸湿了他的肩膀。
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只是在心里，那个天平已经开始倾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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