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零年冬,苏北大地的风雪比往年更猛烈。
但比风雪更冷的,是日军和汉奸们的心。
自从铁血大队在青龙山扎下根,这半年多来,临水城方圆百里的鬼子,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轰!”
一声巨响,打破了黑石渡以南十里铺的宁静。
津浦铁路上,一列满载煤炭和棉花的军列,刚刚驶上一座铁路桥,桥墩突然发生剧烈爆炸。火车头一头栽进了冰冷刺骨的河水中,后面的车厢像贪吃蛇一样扭曲着挤在一起,燃起冲天大火。
“敌袭!敌袭!”
押车的日军小队还没来得及跳车,铁路两侧的积雪中,突然冒出了数十个身披白布的幽灵。
“打!”
王庚单手架着机枪,怒吼一声。
“哒哒哒哒哒!”
密集的火网瞬间覆盖了脱轨的列车。那些刚从车厢里爬出来的鬼子,成了活靶子。
与此同时,十几里外的公路线上。
赵铁柱带着二分队,刚刚割断了鬼子五公里长的电话线,顺手在电线杆底下埋了两颗诡雷。
不到半小时,一辆满载日军维修兵的卡车急匆匆赶来。
“八嘎!快修!”带队的日军曹长跳下车,刚走到电线杆下。
“轰!”
诡雷爆炸,曹长连同两个工兵直接飞上了天。
……
青龙山深处,铁血大队指挥部。
现在的指挥部,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简陋的草棚子了。在半山腰的一处隐蔽山洞里,宽敞明亮,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苏北形势图。
林啸天站在地图前,手里捏着一支红蓝铅笔。
他的脸上,那道稚气早已荡然无存。胡茬青黑,眼神深邃得像一眼望不到底的古井。身上那件军大衣虽然旧,却洗得干干净净,风纪扣扣得一丝不苟。
“报——!”
李大山掀开厚重的棉门帘,带着一身寒气冲了进来,手里挥舞着几张电报纸。
“队长!好消息!捷报频传!”
李大山兴奋地走到桌前,指着地图上的几个点。
“一分队王庚报告!十里铺铁路桥爆破成功!炸毁军列一列,歼敌三十余人!缴获大批过冬棉衣!”
“好!”林啸天在地图上画了个圈,“老王这爆破手艺,越来越精了。”
“二分队赵铁柱报告!切断临水城至黑石渡电话线五公里!炸毁维修车一辆!”
“三分队报告!在赵家集伏击伪军运粮队,缴获白面两千斤!”
“四分队……”
李大山一口气念了六份战报。
这只是铁血大队这一天一夜里的战果。
林啸天听着,脸上并没有太多的狂喜,只是冷静地点头,手里的铅笔在地图上不断地做着标记。
“伤亡情况?”林啸天问。
“一分队轻伤两人,其余分队无伤亡。”
“很好。”林啸天放下铅笔,走到火盆旁烤了烤手,“这就是我们要的‘遍地开花’。让松井一郎顾头顾不了腚。”
“队长,还有个事。”李大山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告示,“这是咱们内线从临水城墙上撕下来的。”
林啸天接过来一看。
这是一张悬赏令。
上面画着林啸天的画像,虽然画得有些走样,但那双凌厉的眼睛却画得很传神。
画像下面,是用粗黑的毛笔写着的一行大字:
“悬赏捉拿土匪头目林啸天!死活不论!赏大洋一万元!”
“一万大洋?”林啸天看着那个数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松井一郎还真舍得下本钱。我这颗脑袋,现在这么值钱了?”
“何止是值钱。”李大山笑道,“现在整个苏北的鬼子和汉奸,听到‘林啸天’三个字,腿肚子都转筋。老百姓都传开了,说你是天兵下凡,专门来收鬼子的命。”
“虚名而已。”林啸天把悬赏令扔进火盆里,看着它瞬间化为灰烬,“名声越大,盯着咱们的眼睛就越多。松井一郎出了这么高的价,说明他是真急了。”
“队长,咱们现在队伍大了。”李大山正色道,“这半年,陆陆续续来投奔的,加上咱们收编的散兵,现在铁血大队已经有三百号人了。光是步枪就有两百多支,还有六挺轻机枪,两挺重机枪。”
“三百人。”林啸天看着火苗,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虑。
人多了,是好事,也是坏事。
以前七十二个人,他在山里随便找个洞就能藏。现在三百人,吃喝拉撒就是个大问题。目标大了,隐蔽就难了。
“老李,队伍扩充太快,纪律必须跟上。”林啸天转过身,严肃地说道,“那些新来的,还没经过战火考验,容易出乱子。你要抓紧时间进行政治教育和战术训练。告诉他们,这里是铁血大队,不是土匪窝!谁敢违反纪律,我有枪毙他的子弹!”
“是!政工这块我一直抓着,没敢松劲。”
“还有。”林啸天指了指地图,“三百人聚在一起,太危险。必须继续分散。除了留守的一个中队,其他两个中队,全部撒出去!给我把游击区扩大到两百里!把火烧到鬼子的后院去!”
“明白!我这就去安排!”
李大山刚要走,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队长,‘海棠’那边传来消息,说最近临水城里来了个大汉奸,叫吴得贵,是伪军新任的侦缉队长。这家伙是个地头蛇,极其阴毒,专门破坏我们的地下交通站。这一个月,咱们有好几个联络点都被他端了。”
“吴得贵?”林啸天眼中杀机一闪,“什么来头?”
“以前是个流氓头子,手下有一帮亡命徒。这人鼻子比狗还灵,手段比鬼子还狠。苏小姐说,如果不除掉他,我们的情报网很可能会瘫痪。”
林啸天沉默了片刻,走到桌前,拿起驳壳枪,擦了擦枪身。
“情报网是我们的眼睛,绝不能瞎。”
“既然他想当鬼子的走狗,那我就送他去见阎王。”
“传我命令!”林啸天声音冰冷,“赵铁柱!”
……
一九四一年,元宵节。
临水城内,张灯结彩。虽然是在日军的铁蹄下,但老百姓还是想在这一天讨个吉利。
醉仙楼,临水城最大的酒楼。
今晚,这里被包场了。新任侦缉队长吴得贵正在这里摆宴,庆祝他刚刚抓获了两名地下党嫌疑人,受到了松井一郎的嘉奖。
二楼雅间里,划拳声、调笑声响成一片。
吴得贵是个满脸横肉的胖子,此刻正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手里端着酒杯,满脸红光。
“弟兄们!喝!今天太君高兴,赏了我两箱好酒!”吴得贵大着舌头吼道,“跟着皇军干,有肉吃,有酒喝!谁像那帮土八路,在山沟里啃树皮!”
“队长威武!”手下的特务们纷纷拍马屁。
“那是!也不看看咱们队长是谁!那个什么林啸天,传得神乎其神,我看就是个缩头乌龟!有本事他来临水城啊?老子剥了他的皮!”吴得贵把酒杯往桌上一顿,嚣张至极。
楼下大堂,靠窗的一张桌子上,坐着两个穿着黑棉袄的“农民”。
其中一个身材高大,戴着顶破毡帽,正在闷头吃面。另一个稍微瘦点,手里捏着一颗花生米,眼神却有意无意地瞟向二楼的楼梯口。
正是化装进城的赵铁柱和林啸天。
“队长,这就是那小子的窝?”赵铁柱虽然听不见,但看懂了林啸天的手势,用手指沾着茶水在桌上画了个圈。
林啸天点点头,压低了帽檐。
他本来可以派别人来,但他必须亲自来。因为这个吴得贵,威胁到了苏婉清的安全。
“动手吗?”赵铁柱摸了摸腰间,那里藏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林啸天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晚上八点。
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不急。”林啸天低声说,“等他出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吴得贵喝得醉醺醺的,在一群特务的簇拥下,摇摇晃晃地走下楼梯。
“走!去……去怡红院!接着喝!”吴得贵大着嗓门喊道。
酒楼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还有两辆满载伪军的卡车。这吴得贵虽然狂妄,但也怕死,出门也是前呼后拥。
林啸天和赵铁柱结了账,混在看热闹的人群中,慢慢向门口靠近。
“让开!都让开!没长眼啊!”几个特务挥舞着手枪,驱赶着门口的百姓。
吴得贵打着饱嗝,正要弯腰钻进轿车。
就在这一瞬间。
“啪!”
一声清脆的鞭炮声在人群中炸响。
那是元宵节放鞭炮的孩子。
这原本是再正常不过的声音,但对于神经紧绷的保镖来说,这无异于枪声。
“有刺客!”一个特务大喊。
场面瞬间混乱。
就在这混乱的一刹那,林啸天动了。
他距离吴得贵只有不到十米。
他没有拔枪,因为周围百姓太多,拔枪容易误伤。
他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三枚硬币。
“嗖!嗖!嗖!”
林啸天手腕一抖,三枚硬币带着破空之声,如同三颗子弹,直奔吴得贵的面门!
这是林啸天在山里练出来的绝活,飞石打鸟,百发百中。
“啊!”
吴得贵惨叫一声,双手捂住眼睛,鲜血从指缝里流出来。其中一枚硬币,竟生生嵌进了他的眼眶!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吴得贵疼得在地上打滚。
“队长!队长!”特务们大乱,纷纷围上去。
“杀!”
赵铁柱像一头下山的猛虎,猛地撞开两个特务,手中匕首寒光一闪。
“噗嗤!”
匕首精准地刺入了还在嚎叫的吴得贵的心窝,直没至柄!
吴得贵的叫声戛然而止,身体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杀人了!杀人了!”
百姓们惊恐地四散奔逃。
“八嘎!开枪!开枪!”后面的伪军反应过来,举枪就要射击。
“不想死的都趴下!”
林啸天猛地拔出双枪,对着天空连开三枪。
“砰!砰!砰!”
然后,他对着那些还没反应过来的伪军,就是一梭子点射。
“哒哒哒!”
冲在最前面的三个伪军应声倒地。
“是铁血大队!是林啸天!”有人认出了那标志性的双枪。
这一嗓子,比枪声还管用。伪军们一听是那个杀神,吓得手里的枪都拿不稳了,谁也不敢上前。
“走!”
林啸天拉起赵铁柱,趁着混乱,钻进了一条狭窄的巷子。
“追!快追!”
虽然伪军不敢追,但不久后赶来的日军宪兵队却像疯狗一样追了上去。
巷子里,林啸天和赵铁柱飞奔。
这里是临水城的老城区,巷道纵横交错,如同迷宫。林啸天早就在苏婉清的地图上把这里背得滚瓜烂熟。
“往左!翻墙!”
两人翻过一道高墙,落在一户人家的院子里。
“谁啊?”屋里传来询问声。
“过路的!”林啸天低喝一声,带着赵铁柱穿过院子,从后门溜了出去。
外面是一条臭水沟,直通城外的护城河。
“跳!”
两人毫不犹豫,跳进了冰冷刺骨的臭水沟里。
……
半小时后,城外五里坡。
林啸天和赵铁柱爬上岸,浑身湿透,散发着恶臭,但两人却相视大笑。
“痛快!”赵铁柱比划着,“那狗汉奸,眼珠子都给打爆了!”
林啸天擦了把脸上的污泥,看着远处乱成一锅粥的临水城。
“这下,松井一郎又该睡不着觉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八个大字,压在了一块石头下。
“多行不义必自毙——铁血大队宣。”
……
一九四一年,春。
随着吴得贵的死,临水城的汉奸特务们彻底被吓破了胆。谁也不敢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破坏抗日活动,生怕哪天走路被硬币打瞎了眼,或者睡觉被抹了脖子。
苏婉清的情报网不仅没有萎缩,反而因为这次立威,发展得更加迅速。
铁血大队在林啸天的指挥下,如同滚雪球一般,迅速壮大。
青龙山基地,已经扩建成了拥有三个营地、一个野战医院、一个修械所的小型根据地。
这天,林啸天正在巡视新兵训练。
三百多名新战士,穿着统一的灰色军装,在操场上喊着震天的口号,进行刺杀训练。
“杀!杀!杀!”
气势如虹。
林啸天站在高台上,看着这支队伍,心中却并没有太多的轻松。
他的眉头依然紧锁。
“队长。”王庚走了过来,他现在已经是副大队长了,虽然还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但处理起事务来已经稳重多了。
“这是上个月的后勤报表。”王庚递过一个本子,“粮食……又不够了。”
林啸天翻开看了看,叹了口气。
三百张嘴,每天人吃马嚼,就是个天文数字。虽然缴获了不少,但架不住消耗大。而且,随着队伍扩大,弹药、药品、被服,哪样都缺。
“老百姓那边呢?”林啸天问。
“老百姓自己都快揭不开锅了。”王庚苦笑,“松井那个老鬼子,现在搞‘保甲制’,严禁百姓存粮,发现多余的粮食就烧。咱们也不好意思再向乡亲们伸手了。”
林啸天合上本子,眺望着远处的群山。
这就是压力。
以前一百多人,打一仗抢点东西就能过半个月。现在三百人,就算天天打仗,抢来的东西也不够分。
而且,队伍大了,心思也杂了。新来的兵,有的想回家,有的嫌苦,有的还带着江湖习气。
前天,就有一个新兵因为受不了训练,想偷偷溜下山,被赵铁柱抓了回来。
林啸天没有枪毙他,只是当着全队的面,问他:“你想当亡国奴吗?”
那新兵哭着说不想。
林啸天说:“不想,就给老子拿起枪!练!”
但林啸天知道,光靠吼是不行的。
作为这三百人的大家长,他必须解决吃饭问题,解决思想问题,还要时刻提防松井一郎的屠刀。
这种压力,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他的肩头。让他觉得自己老了好几岁。
深夜,指挥部。
林啸天还在灯下看着地图,他在寻找下一个“大户”。
“还没睡?”
一杯热茶放在了桌角。陈玉兰披着衣服走了进来。
“睡不着。”林啸天揉了揉太阳穴,“愁啊。”
陈玉兰走到他身后,伸出手,轻轻帮他按摩着僵硬的肩膀。
“粮食的事?”陈玉兰问。
“嗯。”林啸天闭上眼,享受着这片刻的温柔,“还有弹药,还有……人心。”
“啸天,你太累了。”陈玉兰心疼地说,“你把所有的事都扛在自己肩上。你是人,不是神。”
“我是队长。”林啸天握住她的手,“这三百条命,都在我手里攥着。我不敢松劲,一松劲,可能就会有人死。”
“大家都在帮你。”陈玉兰柔声说,“王庚、大山、铁柱,还有我。我们都在。”
林啸天转过身,看着陈玉兰。
这一年多来,陈玉兰瘦了,也黑了,但眼神更加坚毅。她不仅是医生,还是这支队伍的“大管家”,帮着林啸天处理了很多琐事。
“我知道。”林啸天把脸埋在陈玉兰的手心里,声音有些疲惫,“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没有战争,该多好。我们可以在老家种地,教书,看病……”
“会有那一天的。”陈玉兰抚摸着他扎手的短发,“只要我们坚持下去。”
“是啊,坚持。”
林啸天抬起头,眼神重新变得锐利。
“松井一郎现在虽然拿我们没办法,但他也在变。他在积蓄力量,他在等我们犯错。”
“我们不能给他机会。”
林啸天站起身,走到地图前。
“明天,我要召开全大队扩大会议。”
“我要整顿军纪!我要建立更严格的制度!”
“还有……”林啸天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的一条大河上。
“我们要开辟新的财路!”
“既然陆地上鬼子封锁得严,那我们就去水上!”
“那里,有鬼子的运粮船队!”
陈玉兰看着林啸天挺拔的背影,那个充满斗志的“青龙山之狼”又回来了。
但他眼角的皱纹,和鬓角若隐若现的一根白发,却在诉说着这个年轻指挥官所承受的生命之重。
这一年,林啸天二十三岁。
但他的心,已经像那青龙山的老岩石一样,沧桑而坚硬。
他是传说,是旗帜。
也是这烽火连天的敌后战场上,最孤独的守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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