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察组的魔鬼训练，成了整个游击队最“出名”的景观。
每天天不亮，林啸天就带着那八条“狼”钻进山里。
傍晚回来时，人人带伤，个个精疲力尽，但眼神却一天比一天吓人。
“老石，你这个林啸天，真是个宝贝。”
李大山看着正在分发弹药的侦察组，压低了声音。
“你看老雕他们几个，这才一个月，跟脱胎hko骨一样！现在让他们去摸鬼子的哨，我估计鬼子到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石铁山点点头，脸上带着满意的神色。
“是块好钢。不，他是一块最好的磨刀石。再钝的刀，放他手里磨一磨，也能磨出刃来。”
“报告队长！！”
一个战士跑了过来。
“山下的村子送来一批新兵！一共四十二个人！刘排长正在接洽！”
“哦？！”石铁山精神一振，“走！去看看！”
消息很快传开。
山洞驻地一下子热闹起来。
新兵，意味着补充，意味着队伍的壮大。
林啸天也停止了训练，带着侦察组走了过去。
他需要人，他那八个兵虽然精锐，但人数太少，很多任务施展不开。
平地上，四十二个新兵站得歪歪扭扭。
他们大多是附近村子的农民，身上还穿着打补丁的褂子，手里拿着五花八门的武器，有的是鸟枪，有的是红缨枪，更多的，是空着手来的。
他们看着眼前这些荷枪实弹、杀气腾腾的老兵，一个个面带紧张，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都站好了！！”
刘排长在队伍前大声吼着。
“一个个东张西望什么！当这里是赶集吗！”
“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游击队的兵！是兵！就要有兵的样子！！”
石铁山和李大山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这批新兵。
“还不错。”石铁山点点头，“身子骨都还算硬朗。”
“队长，这几个，是十里铺的猎户。”刘排长指着几个背着猎枪的汉子。
“好！”石铁山很高兴，“猎户好！林啸天！！”
“到！”
“这几个猎户，交给你了！带回侦察组去！”
“是！”林啸天大喜。
猎人，他最知道猎人的价值！
“剩下的人，按个头排好！分到各个排去！”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俺！俺也要去那个……那个啥组！”
一个身高接近一米九的巨汉，从队伍里挤了出来。
这汉子长得虎背熊腰，胳膊比一般人大腿都粗，一张国字脸，满是憨厚。
他一站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你叫什么名字？”石铁山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报告长官！俺叫赵铁柱！！”
这一嗓子，吼得山谷里都有了回音。
林啸天皱了皱眉。
这家伙，嗓门比王庚都大！
“赵铁柱。”石铁山笑了，“多大了？”
“二十五了！”
“为什么想去侦察组？”
“俺……俺娘说了，侦察兵厉害！神出鬼没！俺想当最厉害的兵！打鬼子给俺爹报仇！！”
“哈哈哈哈！”
老兵们都笑了起来。
“铁柱兄弟！你这嗓门，还当侦察兵？”
“你这一喊，十里外的鬼子都听见了！”
赵铁柱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俺……俺可以小点声！”
“你会什么？”石铁山问。
“俺会种地！还会……还会这个！！”
赵铁柱跑到旁边，那里堆着游击队缴获来的物资，有一个是没开封的弹药箱，至少一百五十斤重。
只见赵铁柱扎稳马步，低吼一声！
“起！！”
他竟然一个人，把那箱弹药给举了起来！举过了头顶！
“好！！”
战士们都喝彩起来！
“好大的力气！！”
“这家伙！是天生的机枪手啊！！”
赵铁柱放下弹药箱，得意地拍了拍手。
“嘿嘿！长官！俺力气大！”
“砰！！”
一声巨响。
赵铁柱放下弹药箱，转身时太兴奋，一脚绊在了一块石头上！
他那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还顺带着，把他身边两个新兵给压趴下了！
“哎哟！”
“俺的娘啊……”
现场一片鸡飞狗跳。
老兵们笑得更厉害了。
“哈哈哈哈！铁柱！你是来搞笑的吗！”
赵铁柱狼狈地爬起来，红着脸，挠着后脑勺。
“俺……俺没站稳……”
林啸天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力气是好力气。
但这手脚……也太笨拙了！
“老石。”李大山也笑着摇头，“这是个好苗子，但不是侦察的料。让他去机枪排吧，王庚肯定喜欢！”
石铁山看着赵铁柱，又看了看林啸天。
他忽然开口。
“林啸天。”
“到！”
“这个人，交给你了。”
“什么？！”
不只是林啸天，所有人都愣住了。
“队长！”林啸天急了，“他……他不行啊！”
“我的侦察组，要的是猎人！是影子！不是狗熊！”
“他走路都带响！这怎么潜伏！怎么摸哨！！”
“这是命令。”
石铁山根本不给他反驳的机会。
“你不是说你在锻造猎人吗？”
“这块铁，是钝了点，也笨重了点。”
“但我相信，你这块磨刀石，能把他磨出刃来！”
“我……”林啸天一口气憋在胸口。
“是！！”
他只能咬牙领命！
“赵铁柱！”
“到！！”赵铁柱兴奋地跑了过来，又是一个立正！
“跟着我！”
林啸天黑着脸，转身就走。
“是！！”
赵铁柱兴奋地跟在后面，脚步声“咚咚咚”的，像是在敲鼓。
侦察组的老兵们一个个面露苦色。
老雕凑到林啸天身边。
“组长……这……这可咋办啊？”
“队长这是给咱们出了个难题啊！”
“闭嘴！”林啸天没好气地骂了一句。
“从今天起！他就是你们的兄弟！”
“谁敢排挤他！老子扒了他的皮！！”
“是……”老雕缩了缩脖子。
侦察组的训练场。
“今天！练潜行！！”
林啸天指着前面一片插满枯草的空地。
“赵铁柱！你第一个！”
“从这里！走到那棵树下！一百米！”
“我要求！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不能碰到任何一根枯草！”
“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赵铁柱兴奋地大喊。
“声音小点！！”林啸天吼道。
“是！”赵铁柱赶紧压低声音，但还是嗡嗡的。
“开始！”
赵铁柱深吸一口气，扎了个马步，然后……迈出了第一步！
“啪嗒！”
他一脚踩在了一根枯枝上！
声音清脆响亮！
“停！！”林啸天额头青筋直跳。
“你是在走路！还是在踩高跷！！”
“俺……俺没注意……”
“再来！！”
“是！”
赵铁柱退回起点，又吸了口气。
这一次，他小心翼翼地抬起脚。
“哗啦……”
他走路时，身上挂的水壶，撞到了步枪上！发出了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停！！”
林啸天快气炸了！
“你他娘的是背着一口锅上战场吗！！”
“出发前！不知道检查装备吗！！”
“老雕！！”
“到！”
“告诉他！我们侦察组出发前第一件事是什么！！”
老雕立刻站直。
“报告组长！出发前！检查所有装备！所有金属件！必须用布包好！防止反光和碰撞！！”
“听见了吗！！”
“听见了！”赵铁柱委屈地低下头，“俺……俺忘了……”
“再来！！”
“是！”
赵铁柱手忙脚乱地把水壶和步枪用布隔开。
他再次出发。
这一次，他走得很慢，很小心。
一步。
两步。
三步。
“呼哧……呼哧……”
林啸天闭上了眼睛。
“停！！”
“组长？俺……俺没踩到东西啊！”赵铁柱一脸无辜。
“你没踩到东西！！”
林啸天走到他面前！
“可你他娘的喘气声！隔着五十米我就听见了！！”
“你是在潜行！还是在拉风箱！！”
“俺……俺紧张……”
“废物！！”
林啸天实在是忍不住了！
“你这样！别说摸哨了！你连山都上不去！！”
“鬼子的狗！隔着一里地都能闻到你！！”
“组长……”
老雕也看不下去了。
“这家伙……真不是这块料啊。要不，咱跟队长说说，把他退回去吧。”
“是啊组长，他会害死我们的！”猴子也抱怨道。
赵铁柱听着这些话，这个一米九的汉子，眼圈刷地一下红了。
“俺……俺不走！！”
他猛地吼了一声！
“俺能练好！！”
“俺爹就是被鬼子杀的！俺要报仇！！”
“你们别赶俺走！求求你们了！！”
他“噗通”一声，跪在了林啸天面前！
林啸天看着跪在地上的赵铁柱。
这个笨拙的汉子，满脸是汗，满脸是泪。
“报仇……”
林啸天愣住了。
他想起了自己。
想起了在山洞里，石铁山问他话的样子。
想起了自己刚入伍时，连左右都分不清，被张三炮骂得狗血淋头的样子。
他那时的狼狈，和眼前的赵铁柱，何其相似。
“都闭嘴！”
林啸天回头，冷冷地瞪了老雕他们一眼。
“谁他娘的生下来就会打仗！！”
“你们刚入伍的时候！比他强多少？！”
老雕和猴子，瞬间低下了头，不敢再说话。
林啸天转过身，看着赵铁柱。
“起来。”
“组长……”
“我叫你起来！！”
赵铁柱赶紧爬了起来，紧张地搓着手。
林啸天走到他面前，指了指他的脚。
“把你那双破鞋！脱了！”
“啊？”赵铁柱愣住了，“脱……脱鞋？”
“脱掉！！”
“是！”
赵铁柱赶紧脱掉脚上那双磨破了洞的布鞋。
“现在！”
林啸天指着那片枯草地。
“走过去。”
“不许发出任何声音。”
“是！”
赵铁柱光着脚，踩了上去。
“嘶……”
地上的石子和草根，扎得他龇牙咧嘴！
“站稳了！”
林啸天喝道！
“你是农民！你的脚板，比树皮都厚！还怕这个？！”
“是！”
赵铁柱咬着牙，忍着痛，一步一步往前走。
“啪嗒！”
他又踩断了一根枯枝！
“停！”
林啸天摇摇头。
“你没用脑子！”
“你用的是脚后跟！”
“你是在‘砸’地！不是在‘走’路！！”
“农民种地，要的是力气！脚要踩得实！！”
“但猎人走路！要的是轻！！”
林啸天脱掉了自己的鞋。
他走到赵铁柱身边。
“看清楚了！！”
他抬起脚，用脚尖，像一片羽毛一样，轻轻点在了地上。
“用你的脚尖！去感觉！！”
“去感觉你脚下的是什么！！”
“是软土？还是枯叶？”
“是石子？还是断掉的树枝？！”
“感觉到是硬的！是脆的！你的脚！就不能落下去！！”
“换个地方落脚！！”
林啸天一边说，一边演示。
他的动作，轻盈得像一只猫。
在枯叶上走过，竟然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赵铁柱看呆了。
老雕他们也看呆了！
“看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赵铁柱似懂非懂。
“明白个屁！”林啸天骂道，“你只是看会了！不是学会了！！”
“再来！！”
“从起点！走到那棵树！！”
“我听见一点声音！你就给老子滚回起点！重新走！！”
“是！！”
赵铁柱深吸一口气，退回了起点。
他学着林啸天的样子，踮起脚尖。
第一步。
“啪！”
“重来！！”
赵铁柱退回去。
第二遍。
“哗啦！”
“重来！！”
第三遍。
“咔！”
“重来！！”
整整一个下午！
赵铁柱就在这短短的一百米距离上，来来回回，走了不下上百遍！
他的脚底，被石子和树枝扎出了血。
汗水，浸透了他那件破棉袄。
但他一声没吭。
每一次被林啸天吼回去，他就咬着牙，再走一遍！
“停！！”
太阳快落山了。
林啸天终于叫了停。
赵铁柱站在场地中央，身体摇摇欲坠。
“过来！”
赵铁柱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组长……”
“明天！继续！！”
林啸天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是！！”
赵铁柱大声回答，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笑容。
因为他知道，组长没有赶他走。
晚上。
篝火旁。
赵铁柱正在用盐水泡脚，疼得直抽冷气。
“给。”
林啸天走了过来，丢给他一小罐东西。
“这是啥？”
“伤药。”
林啸天坐下，没有看他。
“明天训练前，涂上。”
“谢谢……谢谢组长！！”赵铁柱受宠若惊。
“还有。”
林啸天看着篝火。
“你喘气的声音，太大了。”
“俺……俺控制不住……”
“从明天起，你每天早上，给老子憋气！”
“憋气？”
“对！”林啸天说，“找个水缸，把头扎进去！什么时候能憋一炷香！什么时候，你的呼吸就稳了！”
“这……这会死人的！”赵铁柱吓了一跳。
“死不了！”林啸天冷冷地说，“当年我爹就是这么教我的！”
“猎人，在伏击猎物的时候，可以一动不动趴一天！”
“一天！不能喝水！不能出声！甚至不能大口喘气！”
“连这点都做不到！你还报什么仇！”
赵铁柱的脸一红。
“组长！俺练！！”
“俺明天就练！！”
“嗯。”
林啸天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肩膀，像石头一样硬。
“铁柱。”
“到！”
“你爹……是怎么没的？”
赵铁柱的眼神暗了下去。
“被鬼子抓去修炮楼。不听话，被……被活埋了。”
林啸天沉默了。
“好好练。”
他丢下三个字，走进了黑暗中。
“是！！”
赵铁柱看着林啸天的背影，握紧了拳头。
他拿起那罐伤药，小心翼翼地涂在脚底。
伤口传来火辣辣的疼，但他却感觉，心里有股热流在涌动。
这个组长，虽然骂人骂得凶，但，是个好人。
他不知道，这就是大纲里写的：师徒情谊，开始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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