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清鸢青州遇雪灾，开仓放粮收民心
腊月二十五，青州城的天空便沉下了脸，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城头，连呼啸的北风里都带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湿冷腥气。镇国公别院的书房内，苏清鸢推开窗，伸手接住几片零星飘落的雪籽，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让她心头一紧。
前世的记忆如同晦暗的画卷，在她脑海中缓缓展开。元景三十七年的腊月底至新年，青州及周边郡县遭遇了五十年不遇的特大暴雪，积雪封路，房舍坍塌无数，冻毙、饿毙者难以计数，更因此引发了小范围的流民骚乱。而当时青州官府反应迟缓，赈济不力，导致民怨沸腾，也为后来的一些动荡埋下了隐患。
“这场雪，不会小。”苏清鸢低声自语，眸中闪过一丝凝重。天灾无情，但若能提前应对，未必不能将其转化为收拢人心、积蓄力量的契机。
她立刻行动起来。首先，她以镇国公府小姐的身份，并借用父亲苏擎在北疆的威望，向青州刺史府递了一份措辞恳切、却又暗含警示的“建议书”。信中并未直言天机，而是依据近期异常天象和北疆传来的酷寒消息，推断青州恐有严重雪灾，建议官府“未雨绸缪，及早查验官仓存粮、整备防寒物资，以备不时之需”。
与此同时，她通过林护卫，动用自己暗中经营的关系网，开始秘密收购市面上尚能买到的炭火、厚布、棉花以及耐储存的粗粮。动作不大，却目标明确。
腊月二十七，大雪如期而至，并且一发不可收拾。鹅毛般的雪片铺天盖地，昼夜不息，不过两三日，青州城便银装素裹，街巷断绝，成了一座孤岛。哭喊声、房屋坍塌声开始零星响起，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底层民众中蔓延。
正如苏清鸢所料，官府的初期反应堪称迟钝。官僚体系的臃肿和年关节日的懈怠，使得赈灾命令层层拖延。官仓虽有存粮，但开启需要复杂程序和各方首肯，远水难救近火。
时机到了。
苏清鸢知道，不能再等。她换上素雅的冬装，披上一件不起眼的灰鼠斗篷，不顾林氏劝阻，执意乘车前往刺史府。马车在厚厚的积雪中艰难前行，窗外是白茫茫一片死寂，偶尔能看到蜷缩在屋檐下瑟瑟发抖的灾民，眼神麻木绝望。
刺史府内，气氛同样凝重。刺史赵文康正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焦头烂额，听闻镇国公小姐来访，虽觉诧异，还是立刻请见。
“赵大人，”苏清鸢屈膝一礼，开门见山，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忧急，“雪灾酷烈，百姓啼饥号寒，冻馁街头者日增。清鸢虽闺阁女子，亦不忍见黎民受苦，家父远在北疆，常以保境安民为念。如今情势危急，官府赈济恐需时日，清鸢愿代表镇国公府，恳请大人特事特办，允许开部分官仓，并联合城中富户，即刻于城中设棚施粥，救济灾民，以安民心，以防生变！”
她的话语清晰有力，既点明了危机（啼饥号寒、恐生变乱），又抬出了苏擎的大旗（保境安民），更提出了具体的解决方案（开仓、设粥棚），将自己和苏家置于一个为国为民的崇高位置。
赵文康闻言，心中一震。他何尝不想立刻赈灾？但开启官仓干系重大，需要上报、勘合等一系列手续。然而，苏清鸢的话也点醒了他，若真因拖延导致民变，他这刺史首当其冲！而若有镇国公府牵头，联合富户先行赈济，既能缓解燃眉之急，又能分担他的压力和风险，事后上报也能多一层转圜余地。
“苏小姐心怀慈悲，下官感佩。”赵文康沉吟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只是开官仓……手续繁复。这样，本官可特批，先动用部分常平仓存粮，由贵府主持，联合城中士绅，于城内四处设粥棚施赈！本官会派衙役维持秩序，一应手续，后续补办！如此可好？”
他要的，就是苏清鸢这句话和镇国公府的名义！
“大人英明！清鸢代家父及青州百姓，谢过大人！”苏清鸢深深一福。她要的就是这个临时授权和官方的背书。
拿到赵文康的手令，苏清鸢立刻返回别院，马不停蹄地开始部署。
“林护卫，你持刺史手令，立刻带人去常平仓，按计划提取第一批粮食，主要是粟米、杂豆，动作要快！”
“白芷，青黛，你们立刻组织府中所有空闲仆役，清点我们之前储备的厚布、棉花，在府门外搭设临时暖棚，生起炉火，接纳附近无处避寒的妇孺老弱！”
“另外，”苏清鸢铺开纸笔，迅速写下几封言辞恳切、又暗含机锋的邀请函，“将这些信，立刻送到周家、陈家、王家等几位与我们素有往来，或曾受父亲恩惠的乡绅富户府上。言明刺史府已允诺开仓，我镇国公府愿牵头施赈，请他们共襄善举，出粮出钱，设立粥棚。告诉他们，此乃积德行善、保境安民之举，亦是彰显青州士绅仁义之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她巧妙地将官方授权、苏家牵头、积德行善、保境安民以及彰显自身地位等多种因素结合在一起，让那些富户难以拒绝，也乐于参与。
命令一道道发出，整个镇国公别院如同精密的仪器，高效运转起来。林护卫带人顶着风雪，从官仓运出了一车车粮食；仆役们在府门外迅速搭起了简易却结实的暖棚，燃起了熊熊炭火；白芷青黛带着丫鬟婆子，安抚着第一批被接纳进来的、几乎冻僵的灾民，分发着热姜汤和粗粮饼子。
而苏清鸢的邀请函也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周家（与苏清鸢有生意往来的皇商）第一个响应，不但捐出大量粮食，还派出了得力管事协助；其他几家见状，无论是出于真心行善，还是碍于镇国公府情面，或是想在官府和民众面前博个好名声，也纷纷解囊，出人出粮。
不过半日功夫，青州城内东西南北四门附近，以及几处灾民聚集之地，纷纷竖起了高高的“镇国公府暨青州士绅赈济点”的旗帜。一口口大锅支了起来，熊熊火光驱散着严寒，滚滚米粥的香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如同绝望中的灯塔。
苏清鸢没有坐在温暖的府中遥控指挥。她戴上帷帽，披着斗篷，在白芷和林护卫的陪同下，亲自前往几个主要的粥棚巡视。
所到之处，景象触目惊心。面黄肌瘦的百姓排着长长的队伍，在风雪中瑟瑟发抖，眼神空洞，直到捧到那碗滚烫的、能救命的稀粥时，眼中才焕发出一点微弱的光彩。有人跪地磕头，泣不成声，高喊着“谢镇国公大恩！”“谢苏小姐活命之恩！”
“大家不要挤，排好队，人人都有！”
“老人孩子到前面暖棚里去，那里有火！”
“小心烫，慢慢喝……”
苏清鸢清冷的声音透过帷帽传出，指挥着仆役和志愿者维持秩序，关照弱势。她甚至还亲自拿起勺子，为几个挤不到前面的孩童盛粥。那纤细却沉稳的身影，在风雪和灾民之中，显得格外醒目，也格外让人心安。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感激涕零的面孔，扫过在暖棚中依偎着取暖的妇孺，心中并无多少欣喜，只有沉甸甸的责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她知道，这碗粥，或许改变不了他们悲惨的命运，但至少，能让他们熬过这个冬天，能让他们记住，在绝境中，是镇国公府，是她苏清鸢，给了他们一丝生机。
消息很快传开。镇国公小姐苏清鸢，未卜先知，心系黎民，说服官府，联合富户，在雪灾之中挺身而出，开仓放粮，设棚施粥，活人无数！对比官府的迟缓，苏清鸢的果决与善举，如同投入冰湖的巨石，在青州百姓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和由衷的感激。
“苏小姐是活菩萨啊！”
“要不是苏小姐，我们一家早就冻死饿死了！”
“镇国公府仁义！苏小姐慈悲！”
赞誉之声，如同暗流，在青州城的底层迅速传播、发酵。苏清鸢的名字，第一次如此深刻地烙印在无数普通青州民众的心中。这份用粮食和善举换来的民心，看似无形，却蕴含着巨大的力量。
就连驻扎在城外的韩承将军，听闻此事后，也对手下感叹：“苏镇国养了个好女儿啊！临危不乱，心有大义，颇有将门之风！”对苏清鸢的评价，更上层楼。
苏清鸢站在粥棚旁，看着井然有序的队伍和袅袅炊烟，帷帽下的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雪灾是劫，也是缘。
她成功地预判了危机，并借此机会，不仅救助了灾民，更巧妙地借助官方和士绅的力量，将镇国公府和她苏清鸢的仁义之名，广泛传播开来。
这初步收获的民心，将是她未来在这青州地界，乃至更广阔的棋盘上，安身立命、对抗强敌的最坚实根基之一。风雪虽寒，人心向背间，已悄然孕育着改变世道的力量。
喜欢从野菜饼到帝王厥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从野菜饼到帝王厥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