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涩的金属和尘埃腐朽的气息,是这片废墟永恒不变的味道。
凌风蜷缩在一辆锈蚀得只剩骨架的公交车底盘下,像一块沉默的石头,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他的呼吸放得极缓、极轻,胸膛只有微不可察的起伏。身上粗粝的麻布衣服沾满了油污和一种难以名状的灰绿色苔藓,让他成了这片死亡之地最不起眼的一部分。
冰冷的混凝土碎砾硌着他的肋骨,但他毫无所觉。比这更难受的饥饿感,正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胃袋。
他的眼睛,是这片灰败色调里唯一跃动的光。此刻,这双眼睛正透过车辆底盘的缝隙,死死盯住二十米外的一小片空地。
时间一点点流逝,头顶扭曲的铁架在风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更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模糊而骇人的嘶吼,顺着破败的街道高楼传递,无法分辨来源,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所有人——这片废墟,并非死地,而是充斥着危险的猎场。
凌风的耐心,是他能活到二十二岁的最大本钱。
终于,目标出现了。
一只体型约有土狗大小,形态却诡异得多的生物,从一堆坍塌的墙体后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它披着一层暗哑的、仿佛金属和岩石混合而成的甲壳,六条节肢状的长腿移动时,竟意外地轻盈,几乎听不到声音。它的头部没有眼睛,只有一对不断颤动的巨大触角,以及一个针管般尖锐细长的口器。
“吸髓者”。一种低级,但极其麻烦的异种。它的口器能轻易刺穿大多数防护,注入麻痹毒素,然后吸食猎物的骨髓。凌风的一个同伴,去年就死在这种东西手下。
但此刻,凌风看它的眼神,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
他在意的不是这只异种本身,而是它出现的方向,以及它那微微鼓胀的、呈现暗红色的腹部——它刚刚饱餐过一顿。这意味着,它来的地方,很可能有“食物”。无论是另一只倒霉的生物,还是……其他东西。
吸髓者警惕地左右“张望”了片刻,似乎确认了安全,开始快速横穿空地,朝着凌风藏身点的反方向移动。
就是现在!
凌风像一张拉满的弓骤然松开,悄无声息地从车底滑出,落地时一个翻滚,便贴附在另一堵断墙之后。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他不敢跟得太近,这些鬼东西的触角对震动和气味敏感得吓人。
他远远缀着,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遮蔽物——倾覆的汽车残骸、裸露的钢筋丛林、半扇摇摇欲坠的广告牌……他对这片区域熟悉得如同自己的掌纹,这是他用无数次险些丧命的探索换来的。
跟踪持续了大约十分钟,那只吸髓者钻进了一个半埋在地下的通风管道入口。入口处散落着一些新鲜的、被啃噬过的细小骨头。
凌风的心微微一沉。是啮鼠的骨头。这种繁殖飞快的小东西是废墟里最常见的底层生物,也是许多掠食者,包括他们这些拾荒者的食物来源之一。
希望落空了一半。但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耐心地围着入口周围扩大搜索范围。有时,啮鼠群聚集的地方,会有些别的东西——比如它们喜欢收集的一些闪亮的小玩意儿,或许是旧时代的硬币,或许是某个机械上的零件,运气再好一点,甚至可能是未开封的罐头。
他的谨慎得到了回报。
在距离通风口十几米外,一个倒塌的报刊亭后面,他发现了一个啮鼠挖掘出的狭窄地洞。洞口散落着一些塑料碎片和……几张被撕扯过的、色彩斑驳的纸。
凌风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用一截钢筋拨开洞口的杂物。
是包装纸!虽然脏污不堪,还被啃咬过,但他认得出来,是一种名为“高能压缩口粮”的旧时代军用食品的包装!这种口粮密封性极好,如果未被破坏,很可能在废墟中保存下来!
他的呼吸不由得急促了几分。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高能口粮,一小块就足以提供一天的热量,是他们这些拾荒者梦寐以求的宝藏!
他立刻伏下身,开始用手和钢筋小心地挖掘那个鼠洞。泥土和碎石被一点点刨开,他的动作又快又轻,生怕引起任何不必要的动静。
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混合着灰尘,留下泥泞的痕迹。饥饿感此刻化作了强大的动力。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一个坚硬的、长方形的金属盒子边缘时——
“呜——!”
一声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从极远的地方传来,仿佛某个巨大无比的号角被吹响。
凌风的动作瞬间僵住,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不是风声,不是建筑坍塌,也不是任何已知异种的叫声!
这是一种他从未听过的声音!沉闷,悠长,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威严和……无法形容的诡异感。声音的来源无法判断,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又像是直接从天空压下,甚至是从地底深处传来。
废墟在这一刻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连风都似乎停止了流动。
刚才还在附近窸窣作响的几只小生物瞬间没了声息。远处那模糊的嘶吼也戛然而止。
整个锈蚀的世界,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未知声响按下了暂停键。
凌风保持着挖掘的姿势,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屏住了。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急速爬升,头皮阵阵发麻。
那是什么?
是新的异种?某种自然现象?还是……别的什么?
未知,是这片废墟中最致命的毒药。
“呜——嗡——”
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似乎更清晰了一些,持续时间也更长。尾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震颤,久久回荡在死寂的城市废墟上空。
凌风猛地回过神,再也顾不得那个近在咫尺的金属盒子。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像受惊的狸猫,猛地从地上弹起,甚至来不及看清那盒子究竟是不是他想要的口粮,一把将其抓起塞进背后的破旧背包里,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着他来时的方向,自己最熟悉的藏身区域发足狂奔!
他的脚步落在碎石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过分的寂静中被无限放大。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
那诡异的号角声,没有再响起。
但它所带来的那种无形的、笼罩一切的压迫感,却如同实质般弥漫在空气中,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比任何已知的威胁更让人恐惧。
他一路狂奔,不敢回头,直到重新钻回那辆熟悉的锈蚀公交车底盘下,将身体紧紧贴附在冰冷的地面上,才敢大口地喘息。
冰冷的汗水浸湿了他的后背。
他缓缓握紧微微颤抖的手,背包里那个坚硬盒子的轮廓硌着他的背。
一次本以为寻常的拾荒,却以这样一种令人不安的方式结束。
他得到了或许能支撑几天的食物,但一个更大的、充满未知的疑问,却如同阴云般骤然笼罩而下。
那声音,到底是什么?
它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这片看似“熟悉”的废墟,似乎从未真正向他展露过全貌。而在那更深、更远的阴影里,还隐藏着多少他所不知道的、足以颠覆一切的危险?
凌风缩在阴影里,望着外面依旧死寂而灰败的世界,眼神深处,除了惯有的警惕和坚韧,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一丝对浩瀚未知的……深深忌惮。
世界的锈蚀表皮之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刚刚苏醒,发出了第一声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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