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这一夜睡得怎么样，无从而知。
宋家的两个男人倒是没怎么合眼。
千说万说。
还是利益惹的事儿。
宋父要考虑得更多，他家如今过得是不错，娇娇这趟回来也大手大脚，难保村里人不会想东想西。这会要是开不好，就要留根子，会不会有人想：你们家是好了，孩子有出息，不缺钱，可我们家不是。你不想要这钱，断乡亲们财路做什么。
要闹到这一步。
这宋家村就要跟别的村里一样，再恢复不了往昔的宁静。
一大早。
宋家两个男人碰面。
宋父就坐在台阶上，从瓢里抓着成色不好的玉米粒，随手往地面上撒，瞧着家里养得那一群鸡，咕咕叽叽得过去夺食儿吃。
“爸。”
“今天醒的怎么这么早？”
宋父见到沈衍礼披着外套从屋里出来，看了一眼，又往院里撒了一把。
沈衍礼道：“我想了。开矿这个头，弊大于利。”
他把昨天在天上几波人的想法都过了一遍。
他没开过矿。
但知道这矿不容易，都要东一铲子、西一榔头的到处翻找，山体肯定要受到破坏，长远来看，山体肯定要受到破坏。如果这山里以后不准备住人、种地，那还有得说，可要是日后还要在这边，肯定多少要受到波及。为了不知道多少银两，断送后代的路，非必要还是最好别走这条路。
宋父听沈衍礼的话，倒是真觉得贴心。
这女婿，真跟儿子似的。
要不是他不在宋家村，以后让沈衍礼当村长那也很踏实。
至于这孩子思想时不时偏激，宋父不觉得这有多大的问题，还年轻着呢，年轻气盛，性子不稳不正常吗？
宋父把瓢放到一边，搓了搓手脸道：“是这么个理，目光得长远点。”
“宋保国回来这事儿，其实你爹我也没太在意，他在咱村里成不了大事。就是他这话，让人遭惦记。”
“你看着日子越来越好。你们回来这趟也好，宋保国回来也好。都被村里人看眼里，知道城里日子能好过。你瞧小淮当了兵回来一趟，村里的汉子们个顶个也想去当兵。”
宋父道：“我也是想盼着人都好过。能有条好出路，那是最好的。”
“种地能有啥出息。总得有点奔头。”
他看向沈衍礼道：“我问问村里的人的想法，要是真想开矿，我准备给上级打个报告，就说村里有铁矿这事儿，看看到时候咋处理吧。”
宋父的个子也不高。
常年面朝黄土背朝天，身子也有些佝偻。
沈衍礼头一回见他，就觉得他跟那些寻常的小老头没什么区别，但相处的久了，就发现他总身体力行的教育着孩子什么叫责任、什么叫担当，什么叫一个好村长，什么叫一个好父亲，什么叫一个好男人。
他的爱不是无声的，是无数言语、行动堆积出来，但他总也自诩自个做得不够多，做得不够好。
这些东西，他从未在沈家感受过，沈春明也不是这种人。
沈衍礼低着头默不作声，忽地听宋父问道：“那猪尾巴你要咋吃啊？你娘就是个乡下人，没那么多手艺，等再烧一遍毛，你让娇娇拎回去做着吃了吧。”
沈衍礼哽了下，低头捡了个木棍戳着地面：“不用留的爸，那东西多占斤秤，还都是骨头。我没那么爱吃，你也别听娇娇说那些。要真喜欢，那城里有，之前我自个就买了。”
“这不是啥大问题。”
宋父见鸡吃完了，又抓了一把撒院里，说道：“尾巴而已。村里人见着我要，他们还高兴嘞。咱家现在也不缺这点东西了，不用省着。”
他们自个都省。
一块肉炼了炒，落到别人身上，就成了不用省。
沈衍礼抿着唇，良久道：“谢谢爸。”
“都是一家人，还说这个？”宋父笑道：“你这要得还好，小淮打小就爱吃个肠子。那玩意儿，那可太难洗了，揉好几遍我吃着还是一股子怪味儿。”
“娇娇倒是好养，小时候爱吃五花，长大了爱吃红丝肉。哪哪都不挑。”
沈衍礼随着笑了一声，喉结滑动，咽下了翻腾的情绪。
傅淮是不是真喜欢吃猪大肠，这很难说。
他在村里都见过分好几头猪了。
下水这些东西，其实都没几个人乐意要。
想想傅淮在李家村。
他上次去后也能窥见些端倪。
或许傅淮也不是爱吃猪大肠，而是他小时候，能接触到的也就那些，难洗，但他亲妈一定跟宋母、宋父一样，揉了很多很多遍。
宋娇娇怎么不挑？
那五花肉都是上等肉，村里除非是真穷得没办法了，不然谁也想要一条，抢手得很。
宋父这些话里，全都是爱。
“你真好，爸。”沈衍礼没忍住，感慨道。
宋父瞥了他一眼，嘴角抽了抽：“大小伙子的别来这套，又不是个姑娘，说这些，酸不拉几。”
这会是在宋家院里开的。
看完电视开。
说完利害关系后，举手投票表决。
老一辈犹豫，尤其是说这以后开了矿，山可能要坏，那就不乐意了。他们一直生活在这边，这都是老本，以后还要留着给小辈的。那万一再打仗，山都给挖空，人们往哪里藏？
就那些拖家带口的中年汉子，举了几个手。
年轻的汉子还没经历过太多事，家里长辈不举手，他们也无所谓。
少数服从多数。
宋村长道：“那既然如此，以后就守好咱们的山，可不能让人偷盗。这宋保国不安好心，日后肯定还要来祸害，乡亲们都机灵着点。你们放心，要是真能让咱们村里都富起来，我肯定说什么都把这事儿给办下来。”
“但这有利有弊的，我就得跟乡亲们讲清楚。毕竟这山，不是我、你，这一两个人的山，是我们大家的山，是我们国家的山。私自开矿，那是违法的、要掉脑袋的，做事情之前，都想想自己的爹妈、孩子。真要是非得过不下去日子，我来给上级打报告，咱不能当偷子，当国家的蛀虫。”
“行了，今天的会就这些，都回去忙着吧。这年也要到了，你们也都商量商量，看看咱们哪天去镇子上买年货，我让黑蛋开拖拉机，带上咱们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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