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六年秋冬之交,“定远号”在廉州外海以碾压之势摧毁清军水师的消息,并未被南宁政权刻意封锁,反而经由《大明时报》的渲染、往来商贾的口耳相传,以及某些“无意”间的泄露,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了整个东亚及东南亚海域。这枚重磅炸弹,不仅在清廷内部引发了地震,更在波澜诡谲的国际洋面上,激起了滔天巨浪。一时间,从澳门到巴达维亚,从马尼拉到长崎,所有在远东拥有利益的各方势力,都将惊疑不定的目光投向了中国南部沿海那个突然崛起的强大力量。
此时的远东海域,是一个列强利益交织、暗流涌动的角力场:
葡萄牙人:盘踞澳门已近百年,依靠与中国(无论是明是清)的转口贸易获利颇丰。他们与南宁政权已有《钦州条约》下的有限合作,是唯一与大明保持正式往来、并从中获得白糖、瓷器等紧俏商品的西方势力,但内心也对大明海军的迅猛崛起充满警惕,担心其势力扩张会影响自身独特的中介地位。
荷兰东印度公司(Voc):作为17世纪的海上马车夫,是东南亚最强大的欧洲力量,总部设在巴达维亚(今雅加达)。他们控制着香料群岛,占据台湾南部(热兰遮城) 作为贸易据点,长期以来试图打破葡萄牙人对中日贸易的垄断,并屡次与郑成功势力发生冲突。他们对任何可能改变区域力量平衡的事件都极为敏感。
西班牙人:以马尼拉为基地,经营着跨越太平洋的“大帆船贸易”,但其在东亚的影响力已不如前,主要关注点在于维持菲律宾的统治和与美洲的航线安全。
英国人:此时尚未在远东形成强大势力,其东印度公司的船只偶尔出现在东南亚,主要在印度方向经营,但正急于寻找切入利润丰厚的对华贸易的契机。
澳门,总督府。葡萄牙驻澳总督费苏沙捻着浓密的胡须,反复阅读着来自南宁的官方通报以及商人带回的关于“钢铁巨舰”的惊人描述。他既感到兴奋,又深怀忧虑。兴奋在于,他的“投资”似乎押对了宝,一个强大的、拥有神秘力量的明朝政权,可能带来更稳定、利润更丰厚的贸易;忧虑在于,这头巨兽的成长速度远超预期,一旦其羽翼丰满,还会需要澳门这个小小的窗口吗?他立刻下令加强澳门的防务,同时修书两封:一封以最谦恭的语气祝贺大明皇帝的海军大捷,并试探性地提出扩大贸易品类(尤其是希望获得新式战舰的相关技术,哪怕只是采购几门舰炮)的可能性;另一封密信,则火速送往果阿和里斯本,警告本土:“远东出现不可控的强大力量,其战舰技术疑似超越欧洲,帝国远东政策需紧急重新评估!”
巴达维亚,荷兰东印度公司总督府。总督约翰·玛兹克接到情报时,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公司的勘测船曾远远窥见过“定远号”试航的烟柱,当时还以为是某种大型火灾,如今结合战报,才恍然大悟!“一艘不靠风帆、包裹铁甲、发射爆炸弹的巨舰?上帝!这怎么可能?”玛兹克立刻嗅到了巨大的威胁。荷兰人在远东的核心利益是贸易垄断,而维持垄断需要绝对的海上优势。明朝新政权的海军,显然具备了挑战这一优势的潜力,尤其它还是郑成功的盟友!他连夜召开紧急会议,命令:一、加强台湾热兰遮城的守备,警惕明军或郑军可能发动的进攻;二、派出最快的舰船,携带详细情报和公司获得的明朝新式商品(如白糖、玻璃器)样本,火速驶回阿姆斯特丹,向十七人董事会发出最高警报:“中国局势剧变,出现拥有未知技术的强大海军,我公司在远东之利益面临百年未有之挑战,请求指示乃至增援!” 三、秘密接触清廷在广东的代理人,试探联合遏制明朝海上力量的可能性,哪怕只是暂时性的。
马尼拉,西班牙总督收到消息后,相对超然,但也对这种新式战舰感到不安,下令加强菲律宾群岛的巡逻,并提醒往返阿卡普尔科的大帆船提高警惕。
而在北京的清廷紫禁城内,恐慌与愤怒交织。靖南王耿精忠的请罪奏折和线国安加急送来的、充斥着“妖船”、“铳炮犀利无比”、“水师覆没”字眼的战报,让年轻的顺治皇帝和摄政王多尔衮又惊又怒。他们无法理解,为何南明残匪能在短短数年内拥有如此可怕的武器。在痛斥耿精忠、线国安无能的同时,一个危险的念头在高层心中滋生:“借洋人之力,以制南蛮!”
清廷的粘杆处和相关的包衣奴才被紧急动员起来,通过各种渠道,向澳门、甚至偷偷向与荷兰人有接触的广东商人传递信息:只要西洋各国愿意提供类似的巨舰、火器技术,或者直接出兵帮助剿灭“南海伪朝”,大清愿意开放更多的口岸、给予极其优厚的贸易条件,乃至割让部分利益!
一时间,数股代表着不同利益的暗流,开始围绕着南中国海悄然涌动:
葡萄牙特使怀揣着忐忑与期望,再次踏上前往往南宁的道路,意图巩固关系并试探底线。
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快船“海鸥号”满载着警报,奋力驶向遥远的欧洲。
清廷的密使则像幽灵一样,试图与任何可能制约明朝的西方势力搭上线。
南宁行辕内,朱一明通过军情司无孔不入的网络,对国际上的这些暗流涌动洞若观火。他召集顾清风、瞿式耜等心腹,对着巨大的远东海域图,冷静地分析着局势。
“陛下,”顾清风指着地图,“葡人惊疑,欲固其利;荷人震恐,必思遏制;北虏窘迫,或行‘以夷制华’之下策。此诚为我外交破局之关键时机,亦潜藏巨大风险。”
朱一明负手而立,目光深邃,仿佛已穿透地图,看到了万里波涛之外的各方博弈。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笑意:“列强惊变,正在朕意料之中。彼等视我华夏为砧板鱼肉之日,已一去不返矣!”
他斩钉截铁地定下策略:
“对葡萄牙,可继续示好,扩大白糖、瓷器等常规贸易,满足其部分需求,甚至可允其工匠有限参观我民用工坊,但核心军工技术,严防死守,绝不出让分毫。使其知合作之利,亦明越界之险。”
“对荷兰,其若敢轻举妄动,勾结北虏,或侵犯我海疆,则命‘定远’、‘镇远’(在建)寻机予以迎头痛击!打掉其嚣张气焰,让其明白,这南洋,以后是谁说了算!同时,可秘密接触其在巴达维亚的竞争对手(如英国商馆),牵制其力量。”
“对北虏勾结洋人之企图,军情司需严密监控,必要时可散布消息,挑拨离间,让洋人知北虏乃将沉之船,不可依附。我当以战促和,以实力赢尊重!”
“至于郑成功处,”朱一明将目光移向地图上的金厦地区,“速派得力使者,携‘定远’大捷之详报及朕之亲笔信前往,详陈利害,重申盟好,邀其共商驱荷复合之大计!朕以铁甲舰为其后盾,助其光复台湾,则东南海疆可定,北虏之外援可断!”
一场由“定远号”的横空出世所引发的、远超国界的战略风暴,已然成形。大明帝国,这个古老而新生的巨人,正以其强大的工业与军事力量为后盾,开始主动地、有力地搅动全球政治的棋局。列强惊变的时代,已然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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