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四年的初夏,南宁城内外一派蒸蒸日上。新式农具推广会的尘埃刚刚落定,田畴间已可见新式犁铧翻起的湿润泥土。格物院定期的观摩日,吸引着越来越多好奇或探究的目光。表面上,一切都在新政的轨道上平稳运行,实力在低调中稳步增长。
然而,朱一明并未被这表面的祥和所迷惑。他深知,南宁这块“肥肉”,早已被四面八方的眼睛盯上。内部的隐患虽已清除,但外部的压力与日俱增。清廷绝不会坐视一个拥有新式军队、先进工坊和独特动员能力的明朝政权在南方茁壮成长。那场开放式活动所展示的肌肉,在吸引朋友的同时,也必然深深刺激了敌人。
这日,行辕书房内,气氛比往日凝重。军情司主事顾清风呈上的最新密报,证实了朱一明的预感。
“陛下,”顾清风眉头紧锁,指着摊开的两广及云贵地图,“多方线索印证,清廷已调整方略。线国安在韶关依旧按兵不动,但兵马调动频繁,似在加固防线,摆出长期对峙姿态。然而,真正值得警惕的动向在另外两处。”
他的手指点向云南方向:“其一,北京方面已遣密使携重金前往云南,意图离间晋王(李定国)与孙可望。据报,清使许诺,若孙可望能约束甚至吞并晋王所部,或至少保持中立,清廷愿承认其云南王地位,世袭罔替。”
接着,他的手指又重重敲在沿海的廉州府(广西北部湾沿岸)位置:“其二,也是目前最迫切的威胁!靖南王耿精忠麾下大将曾养性,已率水陆兵卒万余,自福建南下,其前锋战船数十艘,已出现在廉州外海!其意图不言自明,欲夺取我出海口,扼住我通海咽喉!”
这两个消息,如同两记重拳。云南若生变,则西线盟友顿失,李定国这支强援可能内耗甚至倒戈,朱一明将陷入三面受敌的绝境。而廉州若失,刚刚起步的海军计划、与葡萄牙乃至郑成功的海上联络、乃至至关重要的海外贸易线路,将被一刀切断!
“好一招釜底抽薪,双管齐下!”朱一明目光冰冷,清廷这一手,既狠且准。他没有立刻暴怒,而是迅速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瞿师傅那边有何消息?”朱一明问的是留守肇庆、周旋于旧臣之间的瞿式耜。
“瞿阁老密信言,王化澄余孽虽清,但朝中仍有暗流,对陛下‘专断’广西军政、尤其是与葡萄牙人交往颇多微词。若此时西线或海疆有失,恐肇庆方面又生波澜,于大义名分有损。”顾清风补充道。
内忧外患,看似再次压境。但如今的朱一明,已非昔日的惶惶幼主。他手中握有精兵,有工坊,有一套正在成型的高效行政系统,更有超越时代的见识。
“看来,清虏是见陆上难啃,转而欲断我臂膀,乱我后方。”朱一明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锐利如刀,“他想打,朕便奉陪!正好用这场战火,来淬炼我新军之刃,也让天下人看看,朕这南宁,是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掐就掐的软柿子!”
他迅速做出决断:
“顾清风!”
“末将在!”
“军情司倾尽全力,严密监控云南动向,尤其是孙可望部的反应。必要时,可动用秘密渠道,提醒李定国将军,谨防小人离间!务必让他知晓,唯有联手抗清,方有生路。朕可再拨付一批‘消毒醇’和军械,助他稳定内部,以示诚意。”
“末将明白!即刻去办!”
“传朕口谕,召苏绣绣、李铁柱、赵擎天速来议事!”
片刻之后,核心将领齐聚。
“海疆有变,曾养性犯境,目标直指廉州。”朱一明开门见山,“此战,关乎我出海通道,关乎盟友信心,更关乎内部观望者的人心!必须打,而且要打得漂亮,打出威风!”
他看向赵擎天:“赵将军!”
“末将在!”赵擎天霍然起身。
“着你率鹰扬团主力一万五千人,并虎蹲团配属一个炮兵哨(携带轻便骑射炮及部分‘没良心炮’),即刻启程,驰援廉州!水师方面,由陈永邦将军配合你,所有可用战船,归你节制!”
“末将领命!定叫曾养性这厮有来无回!”赵擎天斗志昂扬。
“此战要点,”朱一明叮嘱道,“敌军水师占优,初时不可与之浪战。要依托廉州城防及沿海预设工事,稳守反击。待其登陆,再以步兵线列与炮火协同,大量杀伤其有生力量。尤其注意发挥‘没良心炮’在防御战中的近程威力!要打出我新军的魂魄!”
“臣(末将)明白!”赵擎天与李铁柱齐声应诺。
“苏姐姐,”朱一明又看向苏绣绣,“军器监要全力保障前线弹药,尤其是‘迅雷药’和震天雷的供应。另,格物院最新试制的那批防水纸壳定装弹药,优先配给驰援部队试用。”
“奴婢遵旨!”苏绣绣肃然应答。
命令一道道发出,整个战争机器再次高效运转起来。赵擎天率领的援军,带着崭新的装备和昂扬的士气,浩浩荡荡开赴廉州前线。
安排完军事应对,朱一明沉思片刻,又对顾清风道:“另外,以朕的名义,草拟一份措辞强硬的讨逆檄文。不仅要揭露曾养性助纣为虐、侵犯王土的罪行,更要痛斥清廷背信弃义、离间抗清力量的卑劣行径!将檄文刊登于《大明时报》,传檄天下!我们要占住大义的名分!”
“是,陛下!”顾清风领命,他明白,这不仅是军事仗,更是舆论仗。
就在南宁紧锣密鼓调兵遣将之时,数千里外的北京城,武英殿内,一场关于南方战局的讨论也在进行。摄政王多尔衮听着兵部关于耿精忠部已南下的汇报,脸上并无太多喜色,反而有些阴郁。
“南宁伪廷,已成气候。”他放下奏报,对心腹大臣道,“观其行事,火器犀利,法令严明,更擅蛊惑人心。耿精忠此去,胜负难料。即便夺得廉州,恐亦难撼其根本。”
“王爷的意思是?”
“要另寻良策。”多尔衮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传令粘杆处(特务机构),精选干员,不惜一切代价,给朕渗入南宁!朕要知道,他们的火器如何打造,他们的兵马如何训练,那个小皇帝……究竟有何古怪!”
风,已从海上和西南两个方向刮起。看似稳固的南宁政权,迎来了自成军以来最严峻的考验。朱一明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他的每一个决策,都将影响着大明最后火种的存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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