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来临前的最后一个暖日，黑森林边陲领的训练场上，呼喝声震天。
卡尔正用他那把磨得发亮的双手剑，严格地训练着新成立的“黑森林军团”。这些不久前还是农夫和猎户的男人，在经历了最初的懒散和不适后，如今已经有了一点军人的模样。他们的队列虽然还不够整齐，但眼神中却多了一份过去没有的悍勇和自信。
这份自信，源于他们身后那座冒着黑烟的城堡，也源于他们手中那沉甸甸的武器。
除了长矛和旧剑，军团的核心——一个由十名最强壮、最可靠的士兵组成的“雷霆小队”——正在另一侧进行着秘密训练。
他们的武器，是十根长短不一、粗糙丑陋的铁管。这些铁管被牢牢地固定在简易的木托上，前端敞开，后端则被铁匠汉斯用尽毕生手艺封死，只留一个火门。
这便是亚恩设计的、这个世界第一批火门枪。
亚恩亲自担任教官。他耐心地教导着士兵们如何装填火药，如何塞入用碎布包裹的铅弹，如何用火绳点燃火门。每一个步骤，他都强调了无数遍安全守则。
“记住！装填时，火绳必须远离枪口！眼睛不要对着火门！开火时，枪托一定要抵紧肩膀，否则它的后坐力能撞断你的锁骨！”
“砰！”
一名士兵成功打响了第一枪。巨大的轰鸣声和浓厚的白烟喷涌而出，五十步外的一个稻草人靶子猛地一震，胸口出现了一个拳头大的破洞。
士兵们发出一阵敬畏的惊呼。他们抚摸着手中这根滚烫的铁管，仿佛在抚摸一件神器。它没有弓弩的优雅，也没有长剑的锋利，但它所蕴含的，是一种蛮横、粗暴、无可抵挡的毁灭之力。
亚恩看着这一切，满意地点了点头。虽然这些火门枪的射速慢得令人发指，精度也堪忧，但在排队枪毙的时代到来之前，它们在近距离上的巨大威力，足以撕碎任何骑士的板甲和勇气。
就在这时，一名卫兵匆匆从城堡门口跑来，神色紧张。
“大人！城堡外来了一队人！他们……他们打着圣光教廷的旗帜！”
训练场上的喧嚣瞬间静止。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在这个世界，领主的旗帜代表着世俗的权力，而教廷的旗帜，则代表着另一种更超然、更令人畏惧的权威。
亚恩的心猛地一沉。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塔利克男爵比他想象的更阴险，他没有选择用刀剑，而是请来了审判官。
“所有人，立刻把‘雷霆之矛’藏起来！”亚恩迅速下令，“卡尔，让军团解散，恢复原样！汉斯，把铁匠铺里所有可疑的东西都处理掉！快！”
命令被迅速执行下去，整个城堡都陷入了一种有序的混乱。
亚-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整理了一下衣冠，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无害、虔诚的年轻贵族，然后带着卡尔，快步走向城堡大门。
城堡的吊桥缓缓放下。
门外，一支十余人的队伍静静地伫立着。
为首的是一名身穿黑色修士袍的中年人，他的胸前挂着一个硕大的、用白银打造的太阳徽记。他的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仿佛能洞穿人心。在他的身后，是两名身穿同样黑袍但没有徽记的侍从，以及十名全副武装、神情冷漠的教廷卫士。他们的盔甲是漆黑的，只在胸甲上刻着一个象征审判的天平。
这些人身上散发出的，不是杀气，而是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威压。
“我乃圣光教廷，东境教区执事，马尔库斯。”为首的黑袍人开口了，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奉教宗之名，巡视领地，征收什一税。你就是此地领主，亚恩·冯·施瓦茨瓦尔德？”
“向您致敬，尊敬的执事大人。”亚恩躬身行礼，姿态谦卑得恰到好处，“很荣幸能迎接您的到来。黑森林边陲领虽然贫瘠，但我们对圣光的信仰，与帝国最富庶的土地一样虔诚。”
马尔库斯执事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他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在亚恩身上，以及他身后的城堡上来回扫视。他注意到了亚恩被燎掉的眉毛，也闻到了空气中那股尚未完全散去的、淡淡的硫磺味。
“我听闻了一些……不太好的传言。”马尔库斯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小石头，砸在亚恩的心湖里。“有人说，黑森林的领主，沉迷于危险的炼金术，甚至……触碰了禁忌。”
亚恩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脸上依旧保持着恭敬的微笑。
“执事大人，这纯属污蔑。我只是在尝试用草木灰和一些矿石，为我贫瘠的土地制作一些新的肥料，希望能让领民们多一些收成。您知道，我的领地非常贫穷。”他巧妙地将火药的原料，解释为农业用途。
“肥料？”马尔库斯执事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我听说，你的‘肥料’，能发出雷鸣般的巨响，还能将石头炸成粉末。席尔瓦骑士，在灰石堡对我描述过一幅很……生动的画面。”
图穷匕见了。
亚恩知道，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
他抬起头，直视着马尔库斯的眼睛，语气诚恳地说道：“执事大人，那并非巫术。而是一次意外。我将一些材料混合在一起加热，没想到引发了剧烈的爆炸。我自己也差点因此丧命。”他指了指自己那狼狈的眉毛，“席尔瓦骑士当时正欲强占我的领地，或许是神明显灵，用这次意外警告了他。我只能将其解释为，圣光的奇迹。”
他将“神罚”的解释权，巧妙地归还给了教廷。
马尔库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如此能言善辩，竟然能把亵渎神明的爆炸，扭曲成“圣光的奇迹”。
“是奇迹，还是亵渎，不是由你我说了算的。”马尔库斯的声音变得冰冷，“根据教廷律法，我需要搜查你的城堡。我需要查看你所说的‘肥料’，以及你制造它的工场。请你配合，亚恩大人。否则，我有权将你视为‘异端嫌疑人’，带回教区法庭。”
卡尔的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
亚恩却微笑着，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当然，执事大人。我的城堡对您完全开放。请进吧，您可以检查任何您想检查的地方。”他的姿态坦然得令人难以置信，“真理，无惧任何审查。”
马尔库斯眯起了眼睛。他从亚恩的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慌乱。
这让他心中原本的笃定，产生了一丝动摇。
难道，真的是个误会？还是说，这个年轻人，有着他想象不到的底牌？
他不再多言，迈步走进了那座散发着诡异气息的城堡。在他身后，那十名沉默如石像的教廷卫士，也如同黑色的潮水，一同涌入了黑堡。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这座偏远的城堡里，正式打响。
一方是手握宗教审判大权的执事，另一方，是掌握着跨时代科技，但根基未稳的穿越者。
胜负，在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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