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的归安里像被打翻的颜料罐,枫叶红得滴血,稻穗黄得发亮,货栈前的新牌楼挂着七色锦缎,在秋风里猎猎作响。互市首日,晨雾未散,码头已挤满了南来北往的船只,桅杆如林,商旗招展,驼铃声、马嘶声、江船汽笛声混在一起,震得货栈的铁皮门嗡嗡发颤。
赵五站在码头边,独眼里映着江面的波光。新修的石砌码头比旧码头宽了三倍,青石板缝隙里填着狼山的糯米灰浆,坚固得能抗住北莽的骑兵。“刘管事,您这船装的是江南的丝绸?”他拍着艘乌篷船的船舷,“放心,张铁匠打的铁锚能吃住江底的暗流,保管您的货一粒米都不晃。”
刘成站在船头,锦袍被江风吹得鼓胀,像只振翅的大鸟。“这次运来的可不止丝绸,”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还有苏州的织机匠人,带了最新的提花机图纸,要和苏姑娘她们换紫草染法。”
货栈后的空地上,苏织娘和莉娜正指挥着搭建临时工坊。西域商人带来的波斯地毯铺在地上,上面用金线绣着骆驼商队,莉娜踩在地毯中央,比划着织机的摆放位置。“苏姐姐,提花机放这儿,”她用染着凤仙花的指尖点地,“能借着货栈的阳光看花纹,比波斯的织坊亮堂。”
苏织娘点头,目光落在远处的织机坊。张铁匠新打的铁制织机已经运到,齿轮咬合的“咔嗒”声比木机更清脆,像在敲打着互市的节奏。“等提花机安好,咱试试把波斯的星图织进丝绸里,”她轻声道,“让洛阳的贵妇人穿着星空逛街。”
周先生的学堂临时改成了译馆,十几个通晓多国语言的商人坐在长桌前,用炭笔在羊皮纸上记录着归安里的物产。周先生戴着老花镜,指着张铁匠的淬火工艺图说:“这是归安里的‘三重淬火法’,铁器能抗住北莽骑兵的弯刀。你们记下来,波斯的工匠若想学,得用三匹织金锦换一张图谱。”
西域商人的伙计一边记录一边咋舌:“周先生这生意经,比波斯的驼队队长还精!三重淬火换三匹锦,够给商队的骆驼都钉上铁掌了。”
正午时分,徐凤年站在货栈的望楼上,望着开市的热闹景象。新立的“归安互市”石碑被红绸覆盖,拓跋烈带着狼山的牧人组成仪仗队,腰间别着张铁匠打的铁弯刀,刀柄缠着苏织娘染的红布,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时辰到!”李管事扯着嗓子喊,红绸应声滑落,石碑上的金字在阳光下闪着光。刘成带来的戏班敲响锣鼓,中原的《将军令》、狼山的牧歌、西域的胡琴曲混在一起,惊起满天寒鸦。
商人们潮水般涌入互市。江南的丝绸商捧着蜀锦,要换狼山的雪狐裘;波斯的香料商举着琉璃瓶,盯着苏织娘的枫火缎;洛阳的粮商背着算盘,在赵五的粮仓前徘徊,算着用多少糙米能换归安里的新麦种。
“徐小将军,”个留着山羊胡的波斯商人凑过来,手里托着个镶嵌绿松石的银盒,“这是拜占庭的琉璃配方,能制出比水晶还透亮的琉璃。用这个换您的三重淬火法,如何?”
徐凤年接过银盒,盒盖上的纹路精细得能照见人影。“成交,”他笑着说,“不过得再加三匹织金锦,让张铁匠的徒弟们也能学学这琉璃手艺。”
波斯商人愣了下,随即大笑:“徐小将军果然爽快!就按您说的办。”
织机坊里,苏织娘正和苏州匠人研究提花机。匠人打开个檀木盒,里面是副玉制的提花图谱,山水花鸟栩栩如生。“苏姑娘请看,”匠人指着图谱,“这是苏州‘吴门画派’的技法,若能织进丝绸,定能卖出天价。”
苏织娘摸着图谱,指尖触到温润的玉面,忽然想起莉娜绣的波斯星图。“不如,”她抬头笑道,“把吴门山水和波斯星图合在一起,织幅‘天地同辉’的锦缎?”
匠人眼睛一亮:“妙!这创意连苏州织造局的总管都想不到。我这就回苏州,让画工们按您的想法作画!”
傍晚时,互市的喧嚣渐渐平息。商人们清点着换来的货物,归安里的伙计们则把新到的物产搬进仓库。周先生坐在石凳上,用“归安账法”记录着今日的交易,格子里填满了“三匹枫火缎换五张星图”“十石麦种换两卷琉璃配方”之类的字迹。
“周先生,这账法真好用,”个洛阳来的账房先生凑过来,“我打算把它刻在算盘上,让伙计们一边打算盘一边学。”
周先生笑着摇头:“账法是死的,人心是活的。归安里能走到今天,靠的不是账册,是大家都想把日子过好的心思。”
夜风渐起,货栈的灯笼亮了起来。徐凤年站在新修的城墙上,望着互市的灯火连成一片,像条流动的星河。南宫仆射抱着念凉走过来,孩子的小手里攥着个波斯琉璃球,在灯光下泛着七彩的光。
“周先生说,”南宫仆射轻声道,“要在互市建座‘万邦亭’,把各国的手艺图谱和物产介绍刻在石碑上,让后人也能看见归安里的繁华。”
徐凤年点头,目光落在远处的狼山。山脚下的防御工事正在加固,张铁匠带着徒弟们给箭楼加装铁皮,拓跋烈的牧人在山口埋下拒马桩,归安里的老卒们在城墙上巡逻,身影在月光下忽隐忽现。
他知道,这秋分开市的时节,万邦汇聚的不只是货物,更是归安里与天下的联结。就像那幅正在构思的“天地同辉”锦缎,中原的山水、西域的星图、北境的手艺,都将在归安里的织机上交织成新的传奇。
而归安里的故事,也将像这互市的灯火,在岁月长河中越燃越亮,照亮更多人寻找希望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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