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死亡迷雾,如同凝固的时光之海,无边无际,缓缓旋转。其中残破的古桥、废弃的舟影、无声哀嚎的魂灵,共同构成了一幅永恒寂灭的画卷。陈羽盘坐于迷雾边缘的陨石之上,双目微阖,心神完全沉入识海,与意剑合一。
意剑的感知,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探入那片混乱的区域。甫一接触,无数混乱的意念、破碎的记忆、扭曲的时空感便如同潮水般涌来,试图将他的意识同化、撕裂。那是无数陨落于此的生灵,历经万古不散的怨念与执念汇聚而成的精神风暴!
陈羽谨守剑心,意剑锋芒内敛,如同一叶不系之舟,在狂暴的精神乱流中随波逐流,却不被其淹没。他并非强行对抗,而是以意剑的“洞察”与“包容”特性,去感受、去理解这片区域的“规则”。
渐渐地,在那片看似绝对混乱的迷雾深处,他“看”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并非所有魂灵都在无序地游荡,有一些极其黯淡、几乎与迷雾融为一体的魂影,它们保持着某种固定的轨迹,如同遵循着某种无形的“路径”,缓缓向着迷雾的某个方向移动。它们的移动轨迹,隐隐构成了一条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秩序之线”。
“找到了!”陈羽心中一动。这条“秩序之线”,便是这片混乱区域中,那唯一残存的、相对稳定的“路径”!它很可能就是炎煌提到的,通往“往生渡口”核心,乃至西极佛国的安全通道!
他不再犹豫,身形一动,化作一道若有若无的混沌流光,沿着意剑感知到的“秩序之线”,悄无声息地滑入了灰色迷雾之中。
一入迷雾,周围的光线瞬间黯淡下来,仿佛进入了黄昏与黎明的交界。时间与空间的感知变得模糊而错乱,耳边充斥着无数细碎的、仿佛来自远古的低语与悲泣。冰冷的死亡气息如同实质般缠绕上来,试图冻结他的生机与玄气。
陈羽运转混沌星辉,尤其是其中蕴含的世界之树生命之源,在体表形成一层温暖而坚韧的护体光晕,将死亡气息隔绝在外。他收敛所有气息,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沿着那条无形的路径,小心翼翼地前行。
沿途,他看到了更多光怪陆离的景象。有身披残破甲胄、手持锈蚀兵刃的古战场英灵,在迷雾中重复着生前的厮杀;有身着华丽宫装、容颜绝美却眼神空洞的仙子残魂,在低声吟唱着哀婉的歌谣;甚至还有一些形态扭曲、散发着深渊气息的魔物怨念,在迷雾中相互吞噬、咆哮。
这些魂灵大多对陈羽的存在毫无察觉,仿佛他只是一个不相关的过客。但也有一些感知敏锐的强大怨灵,似乎察觉到了他身上那与死亡格格不入的磅礴生机,投来贪婪而恶意的注视,但碍于那条无形路径的规则束缚,它们无法靠近,只能发出不甘的嘶吼。
陈羽不为所动,心如止水,意剑高悬,将所有试图侵入心神的负面情绪与幻象尽数斩灭。他知道,在这片区域,任何一丝心神动摇,都可能被无尽的怨念拖入永恒的沉沦。
不知前行了多久,前方的迷雾似乎变得稀薄了一些,隐约可见一座巨大无比的、由无数苍白枯骨堆积而成的古老渡口轮廓。渡口延伸向迷雾深处,尽头仿佛连接着一片更加深邃、更加宁静的黑暗。那里,便是“往生渡口”的核心!
而就在渡口之前,一片相对开阔的“河滩”上,异变陡生!
只见数十道散发着纯净金光的身影,正结成一个玄奥的佛门阵法,与周围潮水般涌来的、被浓郁深渊魔气侵蚀的扭曲恶灵激烈交战!那些金光身影,赫然是西极佛国的僧人!他们身披袈裟,手持念珠、禅杖、金钵等法器,口中诵念着恢弘的佛号,道道金色佛光如同利剑,不断净化着扑来的恶灵。
然而,恶灵的数量实在太多,而且其中混杂着几头气息格外强大、形态狰狞的魔化罗刹和夜叉,它们疯狂冲击着佛光阵法,使得阵法光芒剧烈摇曳,岌岌可危!僧人们虽然个个修为不俗,最低也是玄师境界,为首一位老僧更是达到了玄尊中期,但面对这无穷无尽的魔潮,也已显露出疲态,不断有僧人受伤,佛光黯淡。
“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尔等孽障,何苦执迷不悟!”为首的老僧须眉皆白,面容悲悯,手中禅杖挥动,洒下大片净化佛光,将一头扑来的魔化罗刹暂时逼退,但脸色已然苍白,显然消耗巨大。
“桀桀桀!老秃驴,佛国将倾,尔等自身难保,还妄想度化我等?今日便是你们的往生之日!”一头体型最为庞大的魔化夜叉发出尖锐的怪笑,挥舞着燃烧着黑色火焰的巨叉,狠狠砸向佛光阵法!
眼看阵法即将被破,僧人们脸上都露出了绝望之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如同暮鼓晨钟,响彻这片混乱的空间:
“佛渡有缘人,剑斩无缘鬼。既然冥顽不灵,那便……尘归尘,土归土罢。”
话音未落,一道无法用颜色形容的细微剑罡,如同划破夜空的流星,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那魔化夜叉砸下的巨叉尖端!
没有剧烈的碰撞声,那燃烧着黑色火焰、蕴含着恐怖深渊力量的巨叉,在与剑罡接触的刹那,其内部结构仿佛被某种更高层次的规则力量瞬间瓦解!巨叉如同风化的沙雕般,从尖端开始寸寸碎裂、湮灭,连带着那魔化夜叉持叉的手臂,也一同化为虚无!
“什么?!”魔化夜叉发出惊恐的尖叫,庞大的身躯猛地后退,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消失的手臂和那突兀出现的青衫身影。
出手的,自然是陈羽。他本不欲多事,但眼见佛国僧人遇险,且这些魔化恶灵显然是深渊侵蚀此地的爪牙,于公于私,他都不能坐视不理。
他一步踏出,便已来到佛光阵法之前,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惊魂未定的僧人,最后落在为首的老僧身上,微微颔首:“大师无恙否?”
老僧看着陈羽,眼中充满了震惊与感激,连忙双手合十行礼:“阿弥陀佛!多谢施主出手相救!老衲净尘,乃西极佛国‘大觉寺’长老。不知施主尊姓大名,为何会出现在这往生险地?”
“散修陈羽,欲往西极佛国,有要事求见佛主。”陈羽言简意赅,同时并指如剑,随手点出数道混沌剑意,将周围几只试图偷袭的恶灵轻易净化。
净尘长老见陈羽举手投足间便化解危机,实力深不可测,且身上气息虽非佛门一路,却堂堂正正,蕴含着一种包容天地、明辨善恶的无上意境,心中更是凛然。他连忙道:“原来如此!施主实力通玄,令人敬佩。只是这往生渡口已被深渊魔气严重侵蚀,魔物层出不穷,凶险异常。施主若不嫌弃,可与我等结伴而行,彼此有个照应,共渡此劫?”
陈羽略一沉吟,便点头答应:“也好。”
有这些熟悉环境的佛国僧人引路,确实能省去不少麻烦。而且,他也想借此机会,了解一下西极佛国如今的情况。
于是,陈羽便暂时加入了净尘长老的队伍。他并未喧宾夺主,只是在一旁策应,主要仍由僧人们以佛法御敌,他只在自己方出现险情时,才以精妙绝伦的剑意出手解围。他的每一次出手,都恰到好处,直指要害,仿佛能洞悉魔物的一切弱点,看得一众僧人心惊不已,对这位突然出现的“散修”更是敬畏有加。
有了陈羽这名强援,队伍压力大减,推进速度加快了许多。途中,净尘长老也向陈羽简单介绍了西极佛国目前的状况。与北冥、南离类似,佛国也面临着深渊的疯狂进攻,依靠古老的佛法结界和众生愿力苦苦支撑,但情况同样不容乐观。他们此行,正是为了加固往生渡口这处连接外界的薄弱点的封印,却没想到遭遇了魔物的大规模伏击。
“看来,深渊的触手,已经伸得很长了。”陈羽心中沉重。
一路清剿魔物,一行人终于抵达了那白骨堆积的往生渡口核心。渡口尽头,并非河水,而是一片旋转的、散发着宁静祥和气息的七彩光晕,光晕之中,隐约可见莲花盛开、梵唱隐隐的景象,那便是通往西极佛国净土的门户!
然而,就在众人即将踏入光晕之时,异变再生!
渡口下方的“冥河”之中,猛地掀起滔天巨浪!一股比之前所有魔物加起来还要恐怖、还要邪恶的庞大意志,如同苏醒的太古凶魔,轰然降临!
“喋喋喋……新鲜的佛血,还有……一道更加美味的异种灵魂!本座沉眠万载,今日终于可以饱餐一顿了!”
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冥河之水凝聚成一尊高达千丈、由无数痛苦面孔和扭曲触手构成的庞大魔影!这魔影散发出的气息,赫然达到了玄尊后期巅峰,甚至隐隐触摸到了领主级的门槛!它才是镇守此地的真正魔头!
“是……是‘噬魂魔尊’的残念!它竟然苏醒了!”净尘长老脸色剧变,声音中充满了绝望,“完了!此魔乃上古凶魔,曾被佛主镇压于此,如今借深渊之力复苏,我等绝无生路!”
恐怖的魔威如同实质般碾压而来,连七彩光晕都开始剧烈波动,变得黯淡!僧人们结成的佛光阵法在这魔威下如同风中残烛,瞬间溃散!所有人都被那股邪恶的意志冲击得心神摇曳,几乎要跪伏在地!
唯有陈羽,依旧傲然而立!他周身混沌星辉自然流转,将那滔天魔威悄然化解于无形。他抬头望着那尊庞大的魔影,眼神冰冷如刀。
“一缕被镇压了万古的残念,也敢逞凶?”陈羽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魔尊的怪笑,带着一种俯视蝼蚁般的淡漠,“既然你执意要找死,我便送你……彻底往生!”
话音未落,陈羽一步踏出,身形扶摇直上,直接迎向了那千丈魔影!识海之中,意剑感受到宿敌的气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渴望与战意!
这一次,他没有动用花哨的技巧,而是将力量凝聚到了极致!混沌星辉、晨曦源火、生命之源、太虚寂灭……所有领悟的规则,尽数融于一剑!
他双手虚握,一柄仿佛由开天辟地之初的混沌之气凝聚而成的古朴巨剑,在他手中缓缓成形!巨剑之上,没有耀眼的光芒,只有一种返璞归真、仿佛能定鼎乾坤、重开世界的无上意境!
“意剑——开天辟地!”
陈羽双手持剑,对着那噬魂魔尊的庞大魔影,悍然斩下!
这一剑,仿佛超越了速度的概念,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剑出的刹那,便已斩至魔影头顶!
噬魂魔尊发出了惊恐到极致的尖叫,它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它疯狂调动冥河之力,凝聚出无数面由怨魂组成的盾牌,试图阻挡!
然而,在开天辟地的剑意面前,一切阻挡都是徒劳!
剑光过处,怨魂盾牌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消融,魔影那庞大的身躯,从头部开始,被一剑从中劈开!剑意之中蕴含的创世与终末之力,疯狂侵蚀着它的魔魂本源,将其存在痕迹从根源上彻底抹除!
“不——!佛主……深渊……我……”魔尊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哀嚎,千丈魔影轰然崩溃,化作漫天黑气,随即被剑意彻底净化、消散!
冥河恢复了平静,渡口上空的魔威荡然无存。只有陈羽悬立于空,手持那缓缓消散的混沌巨剑虚影,衣袂飘飘,如同开天之神。
下方,净尘长老等一众僧人,早已目瞪口呆,如同泥塑木雕。他们看着陈羽,如同仰望一尊降世的神佛。
净尘长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双手合十,深深一拜:
“阿弥陀佛!施主一剑斩魔,功德无量!老衲……心悦诚服!请施主随我等入佛国,面见佛主!”
陈羽收剑而立,微微颔首。他知道,通往西极佛国的大门,已经为他敞开。
而佛国之内,等待他的,又将是一场关乎信念与智慧的较量。
(第二百三十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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