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行街上，哭声取代了笑声。
那股令人作呕的，艳俗的粉红色光晕，已经被一道更深沉，更广阔的灰色所覆盖。那是【众生皆苦汤】带来的，属于人间的，真实的悲伤。
它不致命。
它只是让人们想起了自己人生中所有被忽略、被压抑的痛苦。
哭出来，就好了。
指挥帐篷内，死寂一片。
所有AAb的高层和技术人员，都像是一尊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像，呆滞地看着屏幕上那哭成一片的“人间惨剧”。
他们的世界观，正在被一锅汤，无情地，反复地冲刷，碾碎，再重组。
高风瘫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
他看着屏幕里那个正抱着电线杆，哭得像个三百斤孩子的男人，嘴里喃喃自语。
“用汤……解决了……”
“哈……哈哈……”
他笑了一声，眼泪却流了下来。
那不是被感染的狂笑，也不是被净化的悲哭。
那是一个坚信科学能解释一切的人，信仰崩塌后，最纯粹的绝望。
姜卫国站在原地，身体僵硬。他看着白案的背影，眼神里混杂着敬畏，感激，以及一丝……深深的恐惧。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带回来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白案没有理会身后的众生相。
他只是拿出一方洁白的手帕，不紧不慢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
仿佛刚刚完成的，不是一场拯救了数万人的超自然仪式，而仅仅是处理了一道味道不太好的汤。
就在这时。
“嗡——”
一阵尖锐刺耳的，如同蚊蚋振翅被放大了千百倍的呼啸声，从高空传来。
“警告！不明飞行物突破防空识别区！”
“速度太快！无法锁定！”
帐篷内的警报声，瞬间取代了哭声。
所有人抬头望去。
只见一架巴掌大小，涂装着夸张小丑笑脸的无人机，以一种鬼魅般的姿态，轻松绕过了所有自动拦截的电磁脉冲，像一个灵活的舞者，在密集的火网中穿梭。
它悬停在了指挥帐篷的门口。
嗡嗡作响。
仿佛在用一种戏谑的目光，打量着里面所有的人。
然后。
一条纤细的机械臂，从无人机腹部伸出，轻轻地，将一个包装精美的，糖果色的点心盒，放在了地上。
做完这一切，无人机机翼一转，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瞬间拔高，消失在云层之中。
来去自如。
如入无人之境。
“别动！”
几名全副武装的探员立刻上前，手中的武器对准了那个安静躺在地上的盒子。
“这是挑衅！”姜卫国脸色铁青。
白案走了过去。
“白案！”姜卫国下意识地喊道。
白案没有停步，他弯腰，捡起了那个盒子。
入手很轻。
他掂了掂，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撕开了包装。
盒盖打开。
里面没有炸弹，也没有生化武器。
只有一块垫着黑色丝绒的，约莫指甲盖大小的……不规则黑色结晶。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宇宙中最深沉的黑暗，贪婪地吸收着周围所有的光线。
结晶旁边，还有一张小小的卡片，上面用一种扭曲而华丽的字体写着一行字。
“汤不错，但太清淡。”
“敢尝尝我的主菜吗？”
就在白案读完这行字的瞬间。
嗡！
那块黑色结晶，猛地亮了一下！
一股无形的，纯粹的，极致的“恐惧”，如同海啸般，从那个小小的点心盒里，轰然爆发！
滋啦——！
指挥帐篷内，所有的电子屏幕，在一瞬间爆出无数雪花点，然后齐齐黑屏。
照明灯管一盏接一盏地炸裂，火花四溅。
“啊——！”
离得最近的几名探员，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丢掉武器，双手死死抱住头，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们的眼睛里，倒映出各自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有人看到了自己被怪物啃食，有人看到了亲人惨死，有人则坠入了无尽的深渊。
幻觉，在瞬间污染了现实！
姜卫国踉跄着后退一步，他的眼前，浮现出整座东海市被无边血海淹没的末日景象。
林珂的脸色，也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她手中的战术平板上，所有的数据流都变成了乱码，屏幕中央，一个鲜红的，不断旋转的小丑头像，正对着她无声地狂笑。
整个指挥部，在短短一秒内，彻底沦陷。
只有一个人，站在风暴的中心，纹丝不动。
白案。
他平静地看着手中的黑色结晶。
在他的【光谱之眼】中，这东西就是一个由无数尖叫的灵魂，无数扭曲的面孔，无数绝望的符号，高密度压缩而成的……概念聚合体。
风味：恐惧。
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恐惧。
他将结晶从盒子里拈了起来，像是在欣赏一颗罕见的黑松露。
他甚至放在鼻尖，闻了闻。
那股能让普通人瞬间精神崩溃的气息，对他而言，只是一种……从未尝过的，新奇的香料。
然后。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
白案张开嘴，将那块代表着“恐惧”本身的概念结晶，轻轻地，放进了嘴里。
咔嚓。
一声清脆的咀嚼声，在陷入死寂的帐篷里，显得格外清晰。
如同惊雷。
随着这一声脆响，那股淹没了一切的恐惧浪潮，戛然而止。
仿佛从未出现过。
黑掉的屏幕重新亮起，熄灭的备用灯光也恢复了运作。
所有陷入幻觉的探员，都猛地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冷汗淋漓，仿佛刚从一场溺水的噩梦中挣脱。
他们茫然地看着四周。
然后，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在了白案身上。
白案正在咀嚼。
他的表情，很专注，很认真。
像一个最挑剔的美食家，在品尝一道米其林餐厅的招牌菜。
他微微皱眉。
似乎在分析这道“菜”的口感，层次，和风味。
几秒后，他喉结滚动，咽了下去。
整个帐篷，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忘了呼吸，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白案擦了擦嘴角，然后给出了他的专业评价。
“味道太单一。”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
“只有纯粹的惊吓，没有铺垫，没有转折，更没有回味。”
“就像一道只放了盐的菜。”
他摇了摇头，下了最终的结论。
“劣质的食材，粗暴的烹饪手法。”
姜卫国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他把“恐惧”……给吃了？
还给了个差评？
白案没有理会这些已经石化的观众。他体内的【饕餮食谱】，正微微发热。
在那本虚幻食谱的最后几页，一片被黑暗锁链捆绑的区域，其中一条锁链，发出“咔哒”一声轻响，裂开了一道微不可见的缝隙。
一个代表着“恐惧盛宴”的菜名，进度条，从0%，跳到了1%。
白案若有所思。
他转身，大步走到恢复正常的城市电子地图前。
他的手指，越过刚刚恢复秩序的步行街，精准地，点在了城市中心一个巨大的建筑模型上。
“星光广场。”
那是东海市最大，最繁华的综合性购物中心。
白案转过头，看着依旧处于宕机状态的姜卫国，平静地宣布。
“她换地方了。”
“那里，是她的新厨房。”
姜卫国的大脑，还停留在“他吃了恐惧”这个事实上，本能地就想问一句“你怎么知道”。
然而，他的话还没出口，就被一个尖锐急促的声音打断了。
是林珂。
她死死盯着自己刚刚恢复正常的战术平板，声音因为震惊而微微发颤。
“报告！”
“星光广场所有公共及内部通讯线路，安防监控系统，在十秒前，全部中断！”
她抬起头，看向白案，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那里……成了一座信息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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