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亚轩那首《金缮》带来的震撼与感动,如同夜空中绽开的烟火,绚丽而深刻,在时知意心中久久回荡。那份将伤痕化为艺术的浪漫,让她看到了少年清澈灵魂下的坚韧与深情。
然而,生活的底色,更多时候并非如此戏剧化的绚烂,而是由无数个平凡却温暖的日常片段编织而成。
就在《金缮》之后的第二天清晨,当时知意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房门时,一股熟悉到让她灵魂都为之一颤的香气,霸道又温柔地钻入了她的鼻腔。
那是一种混合着浓郁骨汤鲜香、独特腌菜酸爽,以及手工面条麦香的复杂气味。这味道……这分明是她家乡那座小城里,最地道、也最让她魂牵梦绕的早餐——鳝丝面的味道!
她愣住了,脚步不由自主地循着香气走向厨房。
清晨的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在弥漫着蒸汽的空气里切割出朦胧的光柱。张真源系着那条素色的围裙,正背对着她,在灶台前忙碌着。他高大的身影在蒸汽中显得有些模糊,动作却依旧是不疾不徐的从容。
锅里翻滚着奶白色的浓汤,旁边的漏勺里盛着烫好的、粗细均匀的手工面。案板上,切得细如发丝的鳝鱼丝、翠绿的葱花、深褐色的香菇丝、还有那碟她家乡特有的、用老坛腌制的雪里蕻咸菜……一切都摆放得井井有条,精准地复刻着她记忆深处的画面。
时知意站在厨房门口,仿佛被施了定身咒。她看着张真源的背影,看着他熟练地将面条捞入碗中,浇上滚烫的浓汤,依次铺上鳝丝、香菇、咸菜,最后撒上一把翠绿的葱花。
每一个步骤,都和她童年时,站在灶台边看着外婆操作时,一模一样。
他甚至……连盛面的那只带着青花图案的厚壁碗,都和她记忆里外婆家的那只,有八九分相似。
这根本不是一次简单的早餐准备。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跨越了千山万水的“复刻”。
张真源似乎察觉到她的到来,端着那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鳝丝面转过身。他看到呆立在门口的时知意,脸上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只是温和地笑了笑,将面碗放在餐桌上她常坐的位置前。
“起来了?正好,趁热吃。”他的声音如同这清晨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
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刻意的表白。仿佛这只是千百个寻常早晨中,最普通的一个。
时知意机械地走到餐桌前坐下,目光牢牢锁在那碗面上。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那熟悉到骨子里的香气,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她想起了外婆布满皱纹却异常温暖的手,想起了小时候坐在门槛上,捧着这样一碗面,看着巷口人来人往的悠闲时光,想起了离家求学后,每次回去,外婆必定会为她煮上这样一碗面,念叨着“外面吃不到这个味道”……
那些被她深藏在心底、关于故乡、关于亲情的柔软记忆,在这一刻,伴随着这碗面的香气,汹涌而至。
眼泪,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大颗大颗地砸落在桌面上。
她甚至不需要去尝,就知道这碗面的味道,一定无限接近于她记忆中的那个标准。因为张真源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的温柔,从来不是流于表面的嘘寒问暖,而是建立在极致的观察与共情之上的、精准的体贴。
她想起在第五卷那段最黑暗的日子里,当她被恐惧和压力笼罩时,他总是能通过共感,第一时间察觉到她情绪的细微变化,然后默默地递上一杯温水,准备一份她当下可能吃得下的清淡食物,或者只是坐在她不远处,用他稳定的存在感为她提供一片安心的绿洲。
他的行动,永远先于语言,且总能直击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而现在,他用这碗复刻了她童年记忆的鳝丝面,无声地诉说着:我懂你的乡愁,我懂你对过去的眷恋,我懂你内心深处那个或许还会想家、还会脆弱的小女孩。在我面前,你不需要永远坚强,不需要扮演那个完美的“连接核心”,你可以安心地做回那个最真实、最怀旧的孩子。
张真源看到她落泪,并没有惊慌失措地追问,也没有手忙脚乱地递纸巾。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她对面,目光温和地注视着她,仿佛在说:哭吧,我在这里。
这种无声的包容和理解,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具力量。
时知意用手背胡乱地抹去眼泪,拿起筷子,夹起一箸面条,吹了吹热气,小心地送入口中。
浓稠的汤底包裹着爽滑的面条,鳝丝的鲜嫩、香菇的醇厚、咸菜那画龙点睛的酸咸……所有味道在口腔中完美融合,爆炸开来。不仅仅是味觉的享受,更是一种情感的归位。
就是这个味道。
几乎一模一样。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张真源,声音哽咽:“你……你怎么会……”
张真源笑了笑,笑容里带着点难得的腼腆:“之前听你提过几次,说很想念外婆做的鳝丝面。正好最近有空,就试着研究了一下。味道……还像吗?”
他只是轻描淡写地一句“试着研究了一下”,但时知意知道,这背后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可能反复观看了她家乡美食的视频,查阅了无数菜谱,甚至可能通过某些渠道找到了地道的食材和调味品,失败了无数次,才最终复刻出这无限接近她记忆的味道。
这份用心,深沉如海。
“像……”时知意用力点头,眼泪又涌了出来,“很像……谢谢您,真源哥。”
她用的是“您”,带着发自内心的尊敬与感动。
张真源摇了摇头,依旧温和:“快吃吧,面要坨了。”
时知意低下头,开始一口一口,认真地吃着这碗面。每一口,都像是在咀嚼一段温暖的过往,也像是在确认一份沉甸甸的、存在于当下的深情。
餐厅里安静下来,只有她吃面的细微声响,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阳光洒满餐桌,将碗里升腾的热气染成金色。
张真源就那样安静地陪着她,不需要言语。他的告白,早已融进了这碗面的每一根面条,每一滴汤汁里。
这是一场无声的邀约,邀她走进他用细心和温柔构筑的世界,一个可以安放她所有乡愁、所有脆弱、所有真实情绪的,绝对安全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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