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清欢回到座位，脸色虽然已经努力恢复平静，但眼底深处那一丝未能完全掩饰的惊悸与沉重，还是被一直留意着她的陆承宇敏锐地捕捉到了。
她坐下后，便一直低着头，目光有些涣散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攥着衣角，显然心事重重。与刚才离开前那种虽然背负重任却目标明确的状态相比，此刻的她，仿佛又被一层无形的阴影笼罩了。
陆承宇微微蹙眉。陈所长单独找她谈话，内容必然涉及机密，他不好直接询问。但看她这副魂不守舍、甚至带着一丝惊惶的模样，显然是听到了极其不好的消息，而且这消息很可能与她自身，或者她的家族密切相关。
苏清月也察觉到了宦清欢的低落，她放下手中的平板，关心地问道：“清欢，你没事吧？脸色好像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宦清欢猛地回过神，连忙挤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摇了摇头：“没……没事，苏组长。可能就是有点累了，昨晚没太睡好。”
这个借口显然没什么说服力。苏清月看了看陆承宇，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都没有再追问。每个人都有不愿言说的秘密，尤其是他们这个行当。
车厢内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沉默。
陆承宇看着宦清欢那强装镇定却难掩脆弱的侧影，沉吟了片刻。他忽然想起什么，从自己随身的行囊里，取出了一本线装、纸张泛黄的古书。
书的封面上，用端正的楷书写着《符箓基础》四个字，看起来像是茅山入门级的教材。
他拿着书，起身走到宦清欢旁边的空位坐下。
宦清欢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看向他。
陆承宇将书递到她面前，语气依旧是他一贯的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要是觉得心烦，静不下来，可以看看这个。”
宦清欢疑惑地接过书，入手能感受到纸张的粗糙和岁月的痕迹：“这是……？”
“这是我早年刚入茅山时，师父给我的《符箓基础》。”陆承宇解释道，“里面记载的虽然都是最基础的符箓原理和绘制方法，谈不上高深，但胜在体系清晰，道理纯粹。心烦意乱时，看看这些最根本的东西，有时候反而能让人沉静下来，找到方向。”
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看着她：“而且，里面也收录了几种简单的‘稳灵符’、‘净心符’的绘制方法，灵力要求不高，绘制也相对容易。你灵力消耗尚未完全恢复，情绪又刚经历大起大落，绘制这些基础符箓，或许能帮你平复气息，稳固心神。”
他的考虑可谓周到至极。既给了她一个排遣心事的途径，又切实地关心着她的身体状况。
宦清欢心中那股因陈敬之电话而带来的冰冷和恐惧，仿佛被这股无声的暖意驱散了些许。她低下头，轻轻翻开了书页。
书页上是工整的小楷和清晰的符箓图样，墨迹虽旧，却笔力遒劲，可见抄录者的用心。一股淡淡的、属于墨香和旧纸张的特殊气味传来，让她纷乱的心绪莫名安宁了几分。
她一页页地翻看着，目光掠过那些熟悉的（灵篆谱中亦有类似原理记载）和陌生的基础符箓讲解。当翻到大约书中部，讲解“净心符”的章节时，她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只见在那页的空白处，夹着一张单独的黄纸符箓。
那张符箓并非用朱砂绘制，而是用普通的墨笔，勾勒出的“净心符”图案。笔触不如书中印刷的那般标准规范，甚至略带一丝生涩的勾勒痕迹，显然绘制者并非精于此符的大家，但每一笔却都极其认真，灌注了心意。
而在符箓的右下角，用更小的字，写着一个苍劲有力的“陆”字。
这……这是陆承宇亲手画的？而且看样子，似乎是他初学时所绘？
宦清欢拿着这张薄薄的、墨笔绘制的净心符，指尖能感受到纸张的粗糙和墨迹的微微凹凸感。她仿佛能看到许多年前，一个面容冷峻、眼神专注的少年，在灯下一笔一划、认真临摹符箓的模样。
他将他初学时的、带着青涩却无比真诚的“净心符”，夹在这本对他而言意义非凡的启蒙书中，送给了她。
这份心意，远比任何昂贵的礼物，都更让她动容。
一股酸涩而甜蜜的热流猛地冲上鼻腔和眼眶，她连忙低下头，用力眨着眼睛，才没让泪水再次落下。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张墨笔净心符重新夹回书页中，然后将书本合起，紧紧抱在胸前，仿佛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她抬起头，看向身旁的陆承宇，唇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勾勒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带着泪光的、却无比明媚和温暖的笑容。
“陆顾问，”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欢喜和感激，“谢谢你……这本书，还有……里面的符，我很喜欢，非常喜欢。”
她的笑容，如同阴霾天空中骤然裂开的一道缝隙，倾泻下灿烂的阳光，瞬间照亮了整个车厢。
陆承宇看着她那毫无阴霾、纯粹欣喜的笑容，和她眼中那闪烁的、如同碎星般的光芒，冷硬的唇角也几不可察地柔和了一瞬，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他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淡：“喜欢就好。”
没有再多言，他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但两人之间那无声流动的默契与关怀，却如同暖流，在车厢内静静流淌，驱散了宦清欢心中大半的阴冷和不安。
苏清月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也忍不住勾起一个了然的、带着祝福的弧度。她低下头，继续摆弄她的平板，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
宦清欢抱着那本《符箓基础》，将脸颊轻轻贴在微凉的书封上，心中充满了一种踏实而安宁的力量。
无论前路如何，至少此刻，她并非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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