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木杖敲击山石的闷响在林间回荡。
江尘拄杖而行,每一步都在裸露的岩石上留下淡淡血印。右腿伤口的麻痹已蔓延至膝盖,每次弯曲都伴随着筋肉撕裂的痛楚。左肩的赤阳草药效正在消退,阴寒重新抬头,像无数冰针顺着血脉向心脉游走。
晨光穿过枝叶,在林间投下斑驳光影。这本该是生机盎然的景象,但江尘眼中只有不断计算的距离、时间和体力消耗。
三十里山路,对全盛时期的他不过半个时辰的脚程。如今,却成了生死天堑。
地图上的标注在脑中清晰浮现:向西三十里,废弃道观,密道,暗河,苍雾山脉外围。每个节点都是险关,每段路都可能藏着幽冥宗的眼线。
他停下脚步,靠在一棵古树后喘息。
肺部像破风箱般拉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吞下的丹药正在压制“腐髓散”毒素,却也加剧了内力空虚带来的虚弱感。清心铃依旧沉寂,往生令那一下颤动后再无反应,仿佛只是错觉。
但江尘知道不是错觉。
往生令与幽冥宗功法存在某种克制关系,这在玉京战斗中已证实。那一下颤动,或许意味着附近有幽冥宗的人在动用相关术法——追兵正在靠近。
他伏低身形,耳贴地面。
微弱的震动从东方传来,距离约五里,人数不少于十,速度很快。不是普通搜山队,是轻功好手。
江尘撕下衣袖,将右腿伤口重新扎紧,又在铁木杖上缠了布条以减震消声。然后他转身,不是继续向西,而是折向西北——偏离地图路线,绕一段远路。
这是赌。赌追兵会按常理直扑预定路线,赌自己能在体力耗尽前绕回正途。
密林深处,光线渐暗。参天古木遮蔽天日,藤蔓如蛛网垂落,地面积着厚厚的腐叶,踩上去无声,却也消耗更多体力。
江尘以杖探路,避开看似平整实则松软的沼泽区域。药翁给的草药知识在脑中浮现:赤阳草喜阳,多生于山崖南侧;压制麻痹的“青麻叶”则长在溪边阴湿处……
他注意到右侧岩壁缝隙里有几簇暗红色草叶。
赤阳草。
但岩壁陡峭,以他现在的状态,攀爬取草无异于自杀。
江尘继续前行。活着比疗伤更重要,这是杀手的第一准则。
半个时辰后,他听到水声。
一条山溪从石缝中涌出,在林中蜿蜒。溪边果然生着大片青麻叶,叶片呈灰绿色,叶脉泛紫。
江尘跪在溪边,先掬水痛饮,冰凉溪水入喉,神智稍清。他摘下数片青麻叶,在口中嚼碎,敷在右腿伤口上。清凉感迅速扩散,麻痹感暂缓。
他又采了一把塞进怀中备用。
正要起身时,溪水倒影中忽然掠过一道黑影!
江尘毫不犹豫向前扑倒,铁木杖反手向后横扫!
“铛!”
金铁交鸣!一道弯刀擦着他后颈掠过,斩在铁木杖上,迸出火星。袭击者借力后翻,落在三丈外溪石上——是个瘦削的黑衣人,脸上蒙着黑巾,只露一双阴鸷的眼睛。
“嗅觉不错。”黑衣人声音嘶哑,“竟能避开‘影刃’一击。”
江尘拄杖起身,暗自心惊。此人潜行至此,自己竟全无察觉,若非溪水倒影……
“幽冥宗外堂,‘影杀组’?”他冷声道。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知道的不少。那更留你不得。”
话音未落,他身形骤然模糊,化作三道残影从不同方向扑来!弯刀在晨光中划出诡异弧线,封死所有闪避空间。
幻影身法?不,是速度太快造成的视觉残留。
江尘瞬间判断:三道残影中,左侧那道气息最凝实——是真身!
他不退反进,迎着左侧残影冲去,铁木杖直刺对方咽喉!这是搏命打法,完全不顾另外两道残影的攻击。
黑衣人果然变招,弯刀回防格挡。而江尘在最后一刻身形微侧,铁木杖变刺为扫,杖尾狠狠砸向对方肋下!
“砰!”
黑衣人闷哼一声,被扫飞出去,撞断一棵小树。但他落地即起,只是嘴角渗血,显然伤势不重。
“好狠的眼力。”他抹去血迹,“但你还是得死。”
江尘握紧铁木杖,心中沉重。方才一击他已用上残存内力的两成,却只让对方轻伤。而自己右腿伤口在发力后再次崩裂,血已浸透布条。
不能久战。
他目光扫视四周:溪流在此处形成一个小潭,潭边岩石遍布,上方树冠茂密……
黑衣人再次扑来,这次不再用幻影,而是将速度催至极致,弯刀化作一片银光罩向江尘周身要害!
江尘不闪不避,铁木杖舞成一片黑幕,杖影与刀光激烈碰撞!
“铛铛铛铛——!”
每一次碰撞,江尘都后退一步,虎口震裂,鲜血顺杖身流下。他内息紊乱,左肩阴寒趁机反扑,半边身体开始僵硬。
第七刀时,铁木杖终于出现裂痕。
黑衣人眼中厉色一闪,弯刀陡然变向,削向江尘脖颈!
生死一瞬,江尘做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他松开铁木杖,任由身体向后倒去,同时右手从怀中掏出最后一把毒粉,向头顶树冠撒去!
毒粉融入晨雾,无色无味。
黑衣人刀势落空,正要追击,忽然感觉视线模糊,四肢发软。
“毒?!”他暴退,但已晚了。那毒粉并非针对他,而是针对树冠上的……
“嘶嘶——!”
无数黑影从树冠中窜出!是“黑线蛇”,山中剧毒蛇类,喜栖于阴湿树冠,受毒粉刺激后疯狂攻击附近活物!
黑衣人被数条黑线蛇咬中,惨叫着挥刀乱砍。江尘趁机滚入溪潭,潜入水底,顺流而下。
冰冷的溪水冲刷伤口,刺痛钻心。他闭气潜游,直到肺快要炸开时才浮出水面。
已远离战场半里。
他爬上岸,剧烈咳嗽,吐出呛入的溪水。右腿完全麻木,左肩僵硬如石,内力已近枯竭。铁木杖丢了,陨星刺还在怀中,但以现在的状态,已无力施展精妙刺术。
追兵随时会来。
江尘撕下衣襟,将右腿伤口死死勒住止血,又吞下最后一片青麻叶。然后他辨认方向——西北,必须继续向西北。
晨雾渐浓。
山林被白雾笼罩,能见度不足十丈。这对逃亡者有利,也有弊:利在遮掩行踪,弊在容易迷失方向。
江尘靠着一棵古树,以树皮上的苔藓分布判断南北——苔藓多长在北侧。然后他继续前行,每一步都踏得艰难。
雾中传来异响。
不是人声,是……铃铛?
很轻,很脆,仿佛风吹动檐角铜铃。
江尘警觉伏低,握紧陨星刺。
雾气中,一道纤细身影缓步走来。是个女子,穿着靛蓝布衣,头戴斗笠,手中提着一串铜铃。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踏在雾气上,竟未发出脚步声。
不是武者。至少不是普通武者。
女子在江尘藏身的树前十步停下,斗笠微抬,露出一双清澈如泉的眼睛。
“受伤了?”她声音很轻,像雾一样飘忽。
江尘不答。
女子也不在意,从腰间布袋中取出一片枯叶,放在唇边吹响。不成调的叶笛声在林间回荡,片刻后,雾中又走出两人:一个是背着药篓的老妪,一个是拄着拐杖的佝偻老者。
三人将江尘围在中间。
“蚀魂石的伤,腐髓散的毒,还有‘影杀刃’的气劲残留。”老妪抽了抽鼻子,声音沙哑,“小子,你惹的麻烦不小。”
“雾隐村的?”江尘开口,声音嘶哑。
三人对视一眼。
“知道雾隐村,还敢往这边逃?”佝偻老者眯起眼,“是药翁那老家伙指的路吧?”
江尘默认。
“药翁欠你人情?”
“他欠幽冥宗血仇。”
沉默片刻。
提铃女子忽然抬手,铜铃轻响。铃声入耳,江尘只觉体内翻腾的阴寒与毒素竟有刹那平复。
“清心定魂的铃术?”他看向女子。
“雕虫小技。”女子放下手,“你伤势太重,若不及时救治,活不过今日日落。但雾隐村有规矩:不救来路不明之人。”
江尘从怀中摸出药翁给的铁木杖残片——方才搏斗时断裂,他藏起一截。
“药翁的信物。”老妪接过残片,仔细端详杖身上的符文,“确是老药头的手笔。他既愿为你作保……”
“带他回村。”佝偻老者做出决定,“但规矩不能破:入村前需封住内力,由‘守雾人’看管三日,查明身份底细。若有不轨,就地格杀。”
江尘看着三人,缓缓点头。
“可。”
他没有选择。以现在的状态,别说抵达道观密道,就连这片山林都走不出去。
提铃女子上前,指尖在江尘胸口几处大穴连点。手法精妙,不伤经脉,却将本就残存无几的内力彻底封住。
“走吧。”老妪转身,“雾快散了。”
四人没入浓雾深处。
江尘被两人搀扶着前行,意识逐渐模糊。失血过多、毒素侵蚀、内力枯竭、阴寒攻心……身体已到极限。
昏迷前最后的感觉,是那串铜铃在雾中轻响,铃声空灵,仿佛能涤净世间一切污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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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溪边战场。
黑衣人尸体倒在地上,浑身发黑,已被蛇毒侵蚀得面目全非。数名幽冥宗探子站在尸体旁,面色凝重。
“影七死了。”
“那小子干的?”
“不全是。”为首的探子蹲下,检查尸体,“有第三方插手——是毒术高手,引动了黑线蛇群。”
他站起身,望向西北方向。浓雾正从苍雾山脉方向涌来,很快将吞没整片山林。
“他往雾里去了。”探子咬牙,“怎么办?追进去?”
“你想死吗?”另一人冷声道,“苍雾山脉的雾,进去了就出不来。更何况里面还有‘那些人’……”
“可黑幡使大人有令,死活不论。”
“那就等。”为首者道,“派人在所有出山路口布防,同时传信回京,禀报情况。至于进山搜捕……”他看向那片翻涌的白雾,眼中闪过一丝忌惮,“让内堂的大人们定夺吧。”
雾越来越浓。
很快,山林重归寂静,只剩溪水潺潺,和几具逐渐冰冷的尸体。
而在雾海深处,江尘被带进了一座隐藏在山腹中的村落。
村口石碑上,三个古篆字若隐若现:
雾隐村。
他的命运,将在此迎来新的转折。
而怀中的往生令,在进入村落的刹那,忽然微微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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