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韵接到父亲传唤的消息时，正在跟锦书核对锦味斋新订的绿豆订单。
春桃跑进来，喘着气说：“小姐！国公爷让您去外书房，还特意说让您自己过去呢！”
“外书房？”沈清韵手里的账本差点掉在桌上，“爹爹的外书房，不是不让人随便进吗？”
她想起每次路过前院，都能看到两个家丁守在书房门口，连二哥沈清泓都不敢靠近。
锦书帮她理了理衣襟：“小姐别慌，国公爷肯定是有要紧事跟您说。咱们快去吧，别让国公爷等急了。”
刚走到前院，就见沈清澜从学馆回来，手里还抱着几本书。
他见沈清韵往书房方向走，愣了愣：“妹妹，你去父亲书房做什么？”
“爹爹叫我去的。”沈清韵有点紧张，“大哥，父亲书房里是不是有很多规矩呀？”
沈清澜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
“别紧张，父亲不会凶你的。就是别乱碰书案上的公文，还有书架上的瓷瓶，那是太祖皇帝赏的，父亲宝贝得很。”
谢过大哥，沈清韵走到书房门口。
家丁见是她，连忙躬身行礼：“大小姐，国公爷在里面等您。”
推开门，一股墨香混着木料的味道扑面而来，比她的小书房浓多了。
沈巍没坐在书案后，而是坐在窗下的太师椅上，穿着件藏青色家常直裰，看起来比平时温和多了。
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韵儿来了，坐。”又亲自给她倒了杯茶，“这是去年的雨前龙井，你尝尝。”
沈清韵小口啜了口，茶香在嘴里散开，比平时喝的花茶醇厚。
她忍不住打量四周，书架上摆满了书，连墙根都堆着卷轴，书案上的端砚比她的巴掌还大，旁边还放着几叠没批完的公文。
“近来管锦味斋，觉得累不累？”沈巍先开了口，语气像拉家常。
一提锦味斋，沈清韵立刻放松下来：
“不累！可有意思了！爹爹，我发现管铺子跟下围棋一样，得想长远——就像胡师傅说夏天该做绿豆卷，要是现在不囤绿豆，到时候就赶不上了。”
沈巍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起身从书架上取下本泛黄的册子：
“你看，这是《史记·货殖列传》，里面写了个叫陶朱公的人，他帮越王复国后，就去做生意，后来成了天下首富。”
他翻开册子，指着其中一段：
“他说‘人弃我取，人取我与’，意思就是别人不要的，他就收着；别人要的，他就给出去。
你觉得这跟你管锦味斋，有什么不一样？”
沈清韵歪着头想了想：“是不是像上次南味轩降价抢生意，我们不跟着降，反而做新花样的梅花酥？别人抢低价，我们做贵的，这就是‘人取我与’？”
“说得好！”沈巍把册子放在小几上，“这就是做生意的‘道理’——不跟着别人乱走，得有自己的主意。但光有道理还不够，还得有‘风骨’。”
“风骨是什么？”沈清韵追问，这词她从没听过。
沈巍刚要解释，门外传来轻响，老管家李伯端着一盘点心进来：“国公爷，大小姐，刚做的杏仁酥，您二位尝尝。”
他放下盘子，见沈清韵好奇地看着他，笑着补充道：“大小姐，这‘风骨’啊，就像咱们府里的规矩，该守的就得守，不能含糊。”
李伯退出去后，沈巍接着说：
“前朝有个张御史，当时有个权贵强占百姓的田，没人敢管，就他不怕，在朝堂上告了那权贵一状，最后把田还给了百姓。
这就是风骨——知道什么是对的，就敢去做，不怕得罪人。”
沈清韵眼睛亮了：“就像咱们锦味斋，就算绿豆涨价，也不用次等绿豆做点心？这也是风骨吧？”
“没错！”沈巍点点头，“做生意讲诚信，做官讲公正，做人讲良心，这都是风骨。
咱们沈家祖训说‘忠勇传家，清白处世’，就是要咱们不管做什么，都得有这份风骨。”
正说着，门外传来沈清泓的声音：“父亲！妹妹！你们在说什么呢？我也想听！”
他推开门闯进来，见桌上有杏仁酥，伸手就要抓，被沈巍瞪了一眼：“你不在房里温书，跑来凑什么热闹？”
沈清泓缩回手，嘿嘿笑了：“我听李伯说父亲在给妹妹讲大道理，我也想学学，以后帮妹妹管铺子。”
“你先把《论语》抄十遍再说。”
沈巍板起脸，“还不快走！”
沈清泓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悄悄拉了拉沈清韵的袖子，才不甘心地走了。
沈清韵看着二哥的背影，忍不住笑了。
沈巍也笑了，摸了摸她的头：
“你二哥要是有你一半心思，我就不用操心了。
韵儿，你记住，不管以后你做什么，管铺子也好，跟人打交道也好，都得守住这份道理和风骨，这样才能走得稳，走得远。”
沈清韵重重点头：“爹爹，我记住了！就像太子哥哥跟我写信，我也不跟他说不该说的，只聊读书和铺子的事，这也是守分寸，有风骨吧？”
沈巍没想到她能联想到太子，愣了愣，随即欣慰地笑了：“对，这也是。你年纪小，能想到这些，很好。”
又聊了一会儿，沈清韵起身告退。
走到门口，正好遇到沈清澜，他笑着问：“妹妹，父亲跟你说什么了？”
“父亲跟我说‘道理’和‘风骨’。”沈清韵得意地说，“大哥，我知道了，咱们锦味斋不用次等料，就是有风骨！”
沈清澜点点头：“妹妹说得对。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别忘了父亲今天跟你说的话。”
回到自己的院子，锦书连忙迎上来：“小姐，国公爷跟您说什么了？这么久才回来。”
沈清韵拿起桌上的账本，笑着说：“父亲跟我说，管铺子不仅要会算账，还得有风骨。咱们以后更得好好管锦味斋，不能辜负父亲的话！”
她翻开账本，看着上面的数字，忽然觉得这些数字不再只是银钱，还藏着父亲说的道理和风骨。
窗外的栀子花正开得旺，香气飘进屋里，沈清韵觉得，今天学到的东西，比任何账本都重要——这是父亲教她的，做人做事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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