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冽的正月风并未能吹散弥漫在洛阳城中的血腥与恐惧，反而将关东大地惊雷般的消息一道道裹挟而来，砸在每一个心惊肉跳的灵魂上。
相国府内，董卓的脸色比殿外的寒冬还要阴冷。接连的军报被送入府中，每一次都让他的眉宇间戾气更盛一分。
“袁绍！曹操！袁术！韩馥！刘岱！张邈！孔伷！王匡！乔瑁！袁遗！鲍信！张超！孙坚！还有那公孙瓒！”董卓几乎是咬着牙，将一个个名字从齿缝中挤出，“好啊，都来了！好得很！一群土鸡瓦犬，也敢联合起来反抗咱家！”
他面前的地面上，又多了几片碎裂的陶瓷残片，那是方才盛怒之下的产物。厅堂内，李儒、吕布等文武心腹肃立，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相国息怒。”李儒上前一步，声音沉稳，试图安抚这头暴怒的雄狮，“关东诸侯虽众，然各怀异心，袁绍、袁术兄弟尚且不和，其联军看似势大，实则一盘散沙，号令不一，难成大事。我军只需以逸待劳，扼守要冲，寻机破其一路，则其余必作鸟兽散。”
董卓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但李儒的分析显然起到了一些作用。他沉默片刻，眼中凶光闪烁：“文优所言有理。但也不能任由这群逆贼嚣嚣张张！洛阳东方门户，必须给咱家守稳了！”
他猛地抬头，目光扫过众将，最终定格在几位将领身上：“徐荣！胡轸！”
“末将在！”两名将领应声出列。徐荣面色沉静，胡轸则带着西凉悍将特有的彪悍之气。
“命你二人，即刻点齐本部兵马，增援虎牢！华雄已在那里布防，你等速去与之汇合，给咱家牢牢钉在关前！绝不能让联军一兵一卒踏入关内！”董卓下令，声音斩钉截铁，“若遇敌挑战，给咱家狠狠地打，提那些所谓诸侯的头来见！”
“诺！末将领命！”徐荣、胡轸抱拳应诺，转身大步流星而出，甲叶铿锵作响，带着凛冽的杀意。
董卓又看向吕布：“奉先我儿，你统率中军，坐镇雒阳，随时策应各方！”
吕布傲然出列：“义父放心，有布在，雒安万无一失！”
他眼中闪烁着好战的光芒，似乎对未能即刻前往前线有些遗憾，但守护中枢重任同样彰显其地位。
命令一道道发出，整个相国府乃至洛阳的军事机器都高速运转起来。徐荣、胡轸率领的精锐西凉铁骑很快便浩浩荡荡开出军营，带着滚滚烟尘，向着东方的雄关要塞奔涌而去。
这一切，自然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沈风在南宫值守时，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种大战将至的紧张氛围。信使往来更加频繁，军官们的脸上带着肃杀之气，关于关东联军和董卓调兵遣将的消息，通过各种隐秘的渠道在小范围内流传。
“听说徐中郎和胡都督已经率军出发了…”
“去了不少精锐啊，看来相国是动真格的了。”
“虎牢关天险，又有华都督和徐中郎将这等名将，关东联军怕是要碰得头破血流…”
“未必啊，联军有十几路之多，声势浩大…”
低声的议论在角落中响起，又迅速湮灭在寒冷的空气里。
结束值守回到蔡府，蔡邕、蔡琰等人的忧色更重。外面的风声鹤唳，他们即便深居简出，也能感受到。
“文虎，听说董相国已派大将增援虎牢？”蔡邕见到沈风，立刻关切地问道，眉宇间满是对时局的担忧，“这兵连祸结，何时是个头啊...”
沈风点了点头，神色凝重：“是的，蔡公。徐荣、胡轸二位将军已率军东进。大战...恐怕难以避免了。”他顿了顿，补充道，“关东诸侯已共推勃海太守袁绍为盟主，誓师讨董。”
蔡琰在一旁轻声接话，她的消息似乎也很灵通：“袁本初四世三公，声望足以服众。只是...联军各路人马心思各异，能否同心协力，犹未可知。”
她的目光中带着理性的分析，却也有一丝对未来的迷茫。
蔡婉则更关心眼前：“那我们待在洛阳，会不会很危险？”
沈风沉默片刻，环视众人后压低声音：“短期内洛阳应是无虞。但我在宫中听到一些风声，董相国已在考虑若战事不利，可能会...迁都长安。”
“迁都？”蔡邕猛地站起身，脸色骤变，“这如何使得！洛阳乃我大汉四百年国都，宗庙社稷皆在于此！岂能轻言放弃？”他激动地踱步，“我要联络几位老友，联名上书劝阻相国！此等动摇国本之事，万万不可！”
沈风急忙劝阻：“蔡公且慢！此事万万不可！”
他拉住激动的蔡邕，低声道：“董相国性情暴戾，此时上书劝阻，无异于自寻死路。我听说已有官员提及此事，被当场杖毙...”
蔡琰也急忙劝道：“父亲，兄长说得对。董相国如今正在气头上，您若此时上书，恐怕...”
蔡邕颓然坐下，老泪纵横：“可...可这是祖宗基业啊！洛阳若弃，天下震动，我等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沈风正色道：“蔡公，正因如此，我们才更要保全有用之身。如今最要紧的是早做准备。”他环视众人，“请诸位从现在开始，暗中收拾行装，将重要书籍、文稿、细软都整理妥当，但切记不可声张。我担心若真要迁都，董相国可能会...下令焚烧洛阳。”
蔡婉惊得掩口：“焚烧洛阳？这...这太可怕了！”
蔡琰最先镇定下来，轻声道：“兄长考虑得是。父亲，我们应当早做打算。那些珍贵的典籍，特别是您正在修撰的汉史文稿，都需要妥善安置。”
沈风继续安排道：“贞姬，你协助昭姬整理书卷，特别是一些孤本珍品，要用油布包裹，以防万一。日常用物只需准备必要的，到时若真要走，也不能携带太多。”
蔡邕长叹一声，眼中含泪：“罢了，罢了...就依文虎所言吧。只是想到洛阳可能遭此劫难，我心如刀绞啊...”
沈风又对蔡邕道：“蔡公，您德高望重，董卓或许不会轻易为难，但我们仍需做好最坏的打算。这几日我会继续留意宫中动向，一有消息立即告知。”
安排妥当后，众人各自散去准备，府中气氛虽然凝重，却也有了一种未雨绸缪的镇定。
是夜，沈风再次独立院中。东南方向，不再仅仅是东郡一隅，而是整个关东大地，十数路诸侯麾下成千上万的兵马正在集结、运动。
历史的车轮，正沿着它既定的轨迹，又带着些许微妙的差异，轰然向前碾去。
“风暴，终于全面降临了。”沈风望着漆黑的夜空，低声自语。
他知道，真正的乱世序幕，此刻才被彻底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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