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上空的异象消失了。
那覆盖天际、吞噬光线的黑暗漩涡，连同它带来的灵魂冻结感，如同退潮般悄然隐去。
极光恢复了原本梦幻般的流转，虽然比往常更为黯淡，却不再带有令人心悸的邪异。
全球各监测机构的警报声陆续停歇，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劫后余生的死寂，以及数据图上那条从悬崖边缘缓缓回落、却仍徘徊在高危区之上的“界限渗透度”曲线。
胜利了吗？
似乎是的。
那灭世般的威胁暂时退却了。
但知晓内情的人们，心中没有半点欢愉，只有沉甸甸的、浸透了冰寒与悲怆的茫然。
AEIc总部，指挥中心。
所有屏幕都切换到了北极地区的卫星图像和残余的灵能探测数据。
那片冰原看起来平静如昔，只有边缘区域一些不自然的冰层褶皱和能量残留标记，提示着不久前那里发生了一场凡人无法想象的战争。
头发花白的总指挥官站在主屏幕前，背对着所有人，肩膀微微佝偂。他面前的通讯频道里，来自龙虎山、妖界、以及几个大国隐秘部门的询问或沉默，都在等待一个确认，一个解释。
“第三特别行动队，‘看心情事务所’团队，及其关联协助者…”总指挥官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出，沙哑而沉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冻土中刨出，“于北极格林兰地区执行‘终焉防线’行动，成功干扰并击退代号‘收割者’的维度入侵实体，稳固了当前‘界限’稳定性。”
他停顿了很长时间，久到频道里只剩下电磁噪音的嘶嘶声。
“行动代价极高。第三特别行动队，除队长江灼及队员四人确认于行动前期信号中断外，其余参与最终节点作战人员全体失联，生命信号消失，‘静默之心’信标于最终能量爆发后湮灭。谢玄顾问、姜莱顾问确认失联。”
“协助者，星旅者埃兹拉，能量特征彻底消散。”
“根据残余能量分析及‘界限’回稳数据推断，判定以上人员均已殉职。”
最后的四个字，他几乎是用气音吐出，却如同重锤砸在每一个聆听者的心上。
频道里一片死寂。
过了许久，龙虎山当代天师苍老而疲惫的声音缓缓响起：“无量天尊，谢玄师侄，及诸位义士，舍身卫道，英魂永在。龙虎山，铭记。”
妖界方向传来一声悠长悲怆的叹息，似龙吟，似凤唳，最终化作一句：“此界欠他们一份生祭。万灵谷，记下了。”
其他方向也陆续传来简短的致哀与承诺。
总指挥官关闭了公共频道，独自面对着屏幕上那片冰冷的白色大陆。
他知道，“殉职”这个说法，或许并不完全准确。
在那样的能量层级和概念交锋中，“死亡”可能都是一种过于简单的描述。
但他们回不来了，这几乎是确定的。
他们的存在，化作了那维系平衡的“余烬”。
世界，因为这一小撮人的彻底燃烧，得以继续运转。
几天后，一支由AEIc、龙虎山修士和妖界使者联合组成的、规模极小却规格极高的收殓与调查小组，秘密抵达了北极冰原，根据最后信号和能量痕迹，找到了那个已经彻底坍塌、被厚重新冰覆盖的冰窟入口，以及下方更深处的节点空间。
节点空间内，景象令人震撼而哀恸。
纯白温润的“心光”依旧淡淡地笼罩着整个冰穹，将一切映照得静谧而圣洁。
那漆黑的“源池”波澜不兴，表面光滑如镜，倒映着穹顶的冰棱与心光，池中心那点纯白光芒已然稳定，如同嵌入黑暗中的一枚永恒星辰。
池面上，所有暗紫色的污染痕迹荡然无存。
冰面上，散落着一些焦黑的衣物碎片、变形融化的金属装备部件、几把彻底失去灵性的符器残骸，以及一些已经与冰层几乎无法区分的、人形的浅淡灰烬轮廓。
没有遗体。
没有完整的遗物。只有这些无声诉说着最后惨烈与决绝的痕迹。
调查小组的人员沉默着，以最庄重的礼仪，将这些痕迹小心收敛。
他们在池边驻足良久，感受着那“心光”中残留的、熟悉的意志碎片——谢玄的刚正与决绝，姜莱的温柔与坚定，江灼等人的忠诚与热血，甚至还有一丝玄玑真人最后时刻那复杂难明的波动。
“他们的意志已与‘界限’的这部分节点融合了。”一位龙虎山老修士抚摸着冰冷的池边岩石，低声道，“在此处，他们以另一种形式‘存在’着，继续履行守护之责。”
妖界使者将一瓶取自万灵谷生命泉眼的泉水，缓缓倾入“源池”边缘，泉水并未激起涟漪，却让那纯白心光似乎微微柔和了一瞬。“愿生之息，伴尔长眠。”
最终，小组在节点空间入口处，立下了一块不起眼的黑色玄武岩碑。
碑上没有名字，因为任何名字都无法承载他们的牺牲与功绩。碑上只有一句以灵力刻印、将长久留存的话语：
“薪尽于此，火传八方。心光所照，即是吾乡。”
收殓小组撤离后，节点空间被永久封闭，列为最高禁忌与圣地。
时间悄然流逝。
一个月后。
世界的表面似乎恢复了正常。新闻里播报着北极地区一次“罕见的剧烈地磁扰动”结束，金融市场上那些曾被“往生钱庄”间接影响的异常波动逐渐平复，灵异事件的报告频率回落到了往常水平。
绝大多数人永远不会知道，他们的平凡日常，曾一度悬于怎样的深渊边缘。
AEIc内部进行了重组与休整，第三特别行动队的编制被保留，以作纪念，新任队长从其他精锐小队调任。
关于“看心情事务所”的档案被加密封存，只留下最高权限才能调阅的、寥寥数页的绝密报告。
龙虎山为谢玄立了衣冠冢，葬于后山历代殉道弟子之列。
天师亲自主持了低调却庄重的祭礼，门中弟子皆素衣佩剑，雷声隐于云层，仿佛在为那位以最刚烈方式践行了雷法的师兄送行。
妖界万灵谷深处，一夜之间，生出了一小片从未有过品种的、同时散发着星辉与雷灵气息的奇异冰晶花，被古妖皇下令严加看护，视为圣物。
有些变化，则在更细微的角落发生。
某个曾因“潜能”被窃取而浑噩度日的学生，在某天清晨醒来时，忽然觉得头脑清明了许多，久违的学习热情悄然回归。
一位曾向“鼎盛金融”借贷、饱受厄运缠身的老人，发现最近似乎不那么倒霉了，家门口枯死多年的老树竟抽出了一点绿芽。
那些在“七情炼狱阵”事件中留下心理创伤的市民，噩梦的频率在不知不觉间降低。
仿佛有一双无形而温柔的手，在轻轻抚平这个世界留下的伤痕，将那些被掠夺、被扭曲的东西，一点点归还。
而在那遥远的、被永久冰封的北极节点深处。
纯白的“心光”依旧恒定地照耀着。
漆黑的“源池”深处，那点永恒星辰般的纯白光芒核心，似乎比最初要凝实、深邃了些许。若有能洞察概念存在的目光凝视，或许会隐约看到，光芒最中心，仿佛包裹着一枚更加剔透、内部有微光流转的晶体虚影，晶体旁，还有两道依偎的、温暖的轮廓，如同沉眠，又如同守望。
池边的玄武岩碑静静矗立。
“薪尽于此，火传八方。心光所照，即是吾乡。”
世界的伤痕在缓慢愈合，牺牲者的痕迹在时光中沉淀。
旧的约定以最惨烈的方式完成。
而新的故事，或许正在这余烬的微光中，悄然孕育着最初的火星。
只是，那需要时间。
很长，很长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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