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张雨晴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上辈子被周大伟家暴的阴影还没散去，这辈子王媒婆又带着同样的算计找上门，两世的记忆搅在一起，心里像塞了团乱麻，烦得她直叹气。她索性披衣坐起，从柜子里抓了把瓜子，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嗑起来——瓜子壳“咔嚓”作响，清脆的声音倒让她慢慢静了下来。“不能让这些人搅黄了日子。”她暗暗咬牙，把瓜子皮往桌上一拢，强迫自己躺回被窝，“睡觉，明天还得上学呢。”
时间倒回几个小时前，王媒婆从张雨晴家灰溜溜出来，一进门就看见王小九叉着腰站在院子里，满脸不耐烦地问：“事办成没？”
王媒婆皱着眉摇头，刚想诉苦，王小九已经炸了毛，抬脚就踢飞了脚边的石子，破口大骂：“废物！连这点事都办不成？今晚你别想吃饭！”
王媒婆被骂得缩了缩脖子，眼珠却突然一转，凑到王小九身边，压低声音说：“小九，别急啊！我路上琢磨了个法子——这招不成，咱换个思路！” 她往王小九耳根凑了凑，叽叽咕咕说了好一阵子，只见王小九的眉头渐渐舒展，听完后连拍大腿，脸上终于露出了得意的笑：“还是奶奶你厉害！就这么办！” 夜色里，祖孙俩的影子在墙上拉得歪歪扭扭，透着股说不出的阴翳。
第二天早上，张雨晴扒拉完碗里的玉米粥，一边往自行车筐里塞书本，一边给李翠红交代：“妈，今天让大家先赶那款收腰碎花裙，领口记得按我画的样稿改，袖口收窄点更显瘦。” 李翠红在围裙上擦着手应着，她已经跨上自行车，和同村的张志文并排朝学校骑去，车铃“叮铃铃”响着，把清晨的宁静搅出几分活泼。
上午的课过得飞快，黑板上的板书换了一版又一版，张雨晴埋头记着笔记，暂时把王媒婆和王小九的事抛到了脑后。直到放学铃响，她才伸了个懒腰，和同学说笑着往食堂走。
吃过午饭，张雨晴没回教室，径直朝镇上的供销社走去。刚到门口，马经理就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哎呦，雨晴你可算来了！我这两天正念叨你呢！”
张雨晴愣了下，笑着问：“马经理，这是咋了？”
“你上周放这儿衣服，卖疯了！”马经理拉着她往柜台里走，嗓门都亮了几分，“第二天就被抢光了，好多人来问能不能补货，我这后悔没留你地址呢！” 他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沓用皮筋捆好的钱，往桌上一拍，“喏，这是裙子的货款，一分不少！我寻思着这次得多要点，你可得给我留足货！”
张雨晴心里一喜，面上却故作淡定：“我今天来就是想看看销路，正好跟您说补货的事。不过马经理，这次得先结钱才能拿货了。” 她掰着手指算起来，语气带着点为难，“您看，我那边工人要开工资，进布料也得现结，实在周转不开……”
“你这小丫头，心眼倒不少！”马经理被她逗笑，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这次给你现款现货！不过我要的量可不小——70件裙子，得齐码；再要70件上衣、70条裤子，款式就按上次那几款新潮的来！” 他心里早有盘算，光预订出去的定金就收了二三十套，这批货准能大赚。
张雨晴眼睛眨了眨，爽快应道：“没问题！但这么多货，我明天骑自行车肯定带不过来。”
“这还不好办？”马经理大手一挥，“你把家里地址给我，我让供销社的司机开拖拉机去取！”
张雨晴赶紧拿出纸笔写下地址，又补了句：“您让司机师傅拿着这字条去，我爸看了就会把货交给他。”
马经理接过字条，目光忽然落在她手腕上，眼睛一亮：“雨晴，你这表是新买的？梅花牌的吧？咱们镇上供销社可不敢进这么好的货，这得是在城里买的？”
张雨晴笑着点头，没多解释。马经理越看她越顺眼，嘴里不住地夸：“还是你有眼光！年纪轻轻又能读书又能做生意，将来准是个有大出息的！”
张雨晴谢过马经理，看了看表起身：“那我先回学校了，下午还有课。” 她走出供销社，阳光正好晒在身上，手腕上的手表指针轻轻跳动，心里那点因昨晚烦心事而起的阴霾，早就被这实打实的生意冲淡了——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哪能被闲杂人等绊住脚。
张雨晴刚走出供销社没多远，马经理就火烧火燎地拽住了正要午休的拖拉机师傅：“老王，别歇着了！赶紧跟我跑趟腿，去张雨晴家取货！”
师傅被他拉得一个趔趄，嘟囔着：“马经理这火急火燎的，啥货值得您亲自跑一趟？”
“去了就知道！”马经理跳上拖拉机副驾，心里早按捺不住好奇——能设计出那么新潮的裙子，还敢跟他提“现款现货”的丫头，家里到底藏着啥本事？
拖拉机“突突突”地在乡间小路上颠簸，扬起一路尘土。80年代的乡里，拖拉机可是稀罕物，全乡都找不出五台。等老王按着地址把车停在张瑞清家门口时，果然引来了半村人的围观。
“这不是供销社的马经理吗？咋跑到老张家来了？”
“看这阵仗，是来收啥好东西了？”
“老张家最近可风光了，听说雨晴丫头搞起了服装厂……”
议论声中，马经理从拖拉机上跳下来，径直推开了院大门。院里没见着张雨晴说的“张瑞清”，一个系着蓝布围裙的中年妇女迎了上来，正是张雨晴的母亲李翠红。
“您是？”李翠红擦着手，眼里带着疑惑。
“我是供销社的老马，雨晴丫头让我来取货的。”马经理说明来意，眼睛却忍不住往院里瞟。
李翠红一听是女儿的生意伙伴，立刻笑开了花：“原来是马经理！快请进快请进！雨晴特意交代过，您稍等，我给您倒水！” 她麻利地给马经理和拖拉机师傅各倒了杯晾好的白开水，杯沿还带着刚洗过的水珠。
“大姐不用忙，”马经理喝了口水解渴，开门见山，“我今儿来不光是取货，还想瞧瞧你们的服装厂，听说雨晴丫头设计的衣服特别新颖？”
“那是！”提到女儿，李翠红脸上的骄傲藏都藏不住，领着他往后院走，“您跟我来，咱们新盖的厂房就在后头！”
一进后院，马经理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下——几间敞亮的瓦房里，几个妇女正埋头忙活，有的踩缝纫机，“哒哒哒”声连成一片；有的在裁布料，剪刀划过布料的声音清脆利落；还有的在钉纽扣、锁边，个个手脚麻利，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这都是村里的姐妹，跟着雨晴挣点零花钱。”李翠红笑着介绍，又把他领进最里头一间屋，“您看，这墙上挂的都是雨晴画的样子，做好的样品也在这儿。”
马经理的目光刚落在墙上，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
那件收腰碎花裙比上次供销社卖的更精致，领口绣着小巧的蝴蝶；还有件立领衬衫，袖口镶着细白边，比城里供销社的款式还时髦；最让他挪不开眼的是条浅蓝色工装裤，裤脚微收，裤腰上还别着两个实用的口袋，一看就利落又耐穿。
“我的妈呀……”马经理伸手摸了摸那件连衣裙的布料，又捏了捏衬衫的针脚，目瞪口呆地心想：幸亏自己跟来了！这要是让老王单独来取货，哪能见到这些宝贝？张雨晴这丫头是真有本事，藏了这么多好样式！
“大姐！”马经理猛地转头，语气都带着兴奋，“这些！还有那件！那件蓝裤子！我全要了！” 他指着墙上挂着的七八款样品，生怕慢一步就被别人订走，“不光要样品这些款，有多少现货我全收！”
李翠红被他这架势逗笑了：“马经理别急，雨晴早备着货呢，就是怕您不够卖。”
接下来的大半天，马经理彻底没闲着。他在样品屋里挑挑拣拣，又去车间看了备货情况，等他终于敲定所有款式时，拖拉机师傅已经帮忙把货打包好，足足装了三大麻袋——算下来竟有三百多件！
“一共是一千二百六十五块，零头我抹了，您给一千二百六十就行。”李翠红拿出雨晴写好的价目表，算得清清楚楚。
马经理二话不说，从随身的黑包里数出钱笑得合不拢嘴：“值！太值了！大姐您放心，这批货卖得好，我下次还来！”
拖拉机师傅发动引擎，“突突突”的声音再次响起，车厢里的衣服堆得冒了尖。围观的村民看着马经理乐呵呵地坐在副驾上，都咂舌议论：“老张家这是真发了！供销社都上门抢货了！”
而此时的张雨晴正在教室里上课，手腕上的梅花表悄悄走着。她还不知道，自己一手打下的“服装江山”，已经在乡里悄悄打响了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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