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落没空理会这些议论。她动作飞快地将大鱼挑出来单独放好，这些都是能卖上价钱的。小鱼和那些在笼子里挤死、不太新鲜的，则准备自家吃或者便宜处理。她脑子飞快地计算着：镇上粮价糙米大概五文一斤，肉价十五文左右，这么大的鲜鱼，尤其是草鱼、鲶鱼，怎么也得卖个十二三文一斤！这一百多斤……
分拣完毕。大鱼足足装了三个大木盆，活蹦乱跳，鳞光闪闪，足有七八十斤！剩下的杂鱼和死鱼也有三四十斤。 沈大牛已经扛着两个新编好的捕鱼笼，兴冲冲地又去下游下笼子了。
“爹，娘，你们在家把鱼看好！死的那些，挑好的用盐腌起来！活的养在水里！”沈星落快速交代，“我和哥去镇上卖鱼！得赶早市！”
“落落，这么多鱼，你俩咋弄去镇上啊？”沈老三看着三大盆鱼，发愁道。
“找赵铁柱哥！”沈星落早有打算。昨天在河边见过村长儿子赵铁柱也在碰运气捞鱼，空手而归，当时还劝他们别白费力气。现在嘛……她记得赵铁柱家有辆独轮车！
说曹操曹操到。赵铁柱和他爹赵村长，被这边的热闹吸引，也走了过来。一看到沈家门口那三大盆鲜鱼，父子俩也震惊得说不出话。
“铁柱哥！”沈星落立刻扬起小脸，露出最“纯良无害”的笑容，“你家独轮车能借我们用用吗？我和哥想去镇上卖鱼。要是能行，铁柱哥你跟我们一起去呗？帮我哥推车，车钱我们付，卖完鱼再给你两条大的！”
赵铁柱看着那活蹦乱跳的鲜鱼，又看看沈星落那张虽然稚嫩却透着精明的小脸，再想想自己昨天还笑话人家……脸上有点臊得慌，但更多的是心动！帮忙推个车就有钱拿还有鱼？这好事上哪找去？他立刻看向他爹。
赵村长也被沈家这手笔震住了，更惊异于沈星落这丫头小小年纪的处事手段。他捋了捋胡子，点点头：“铁柱，去把车推来，帮沈家兄妹跑一趟。”
“好嘞！爹！”赵铁柱答应得飞快，转身就跑回家推车去了。
很快，赵铁柱推着他家那辆结实的独轮车回来了。沈大牛也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新笼子已经下好了。沈老三和林秀娘小心翼翼地将三盆大鱼搬到独轮车上，用草绳固定好，又泼了些水保持湿润。
“爹，娘，我们走了！”沈星落招呼一声，跳上独轮车一边空着的车架，“哥，铁柱哥，咱们快点！赶早市！”
沈大牛和赵铁柱一前一后，推起沉重的独轮车。车轮碾过泥泞的小路，吱呀作响，朝着清水镇方向出发。车上，水盆里的鱼儿还在不甘心地扑腾，溅起细碎的水花。
窝棚前，沈老三和林秀娘看着儿女远去的背影，再看看剩下的鱼和家里堆着的糙米、盐巴、新碗……只觉得像做梦一样。几天前还在为一口吃的发愁，现在居然要去镇上卖这么多鱼了？
隔间的草帘被轻轻掀开一道缝隙。阿珩静静地站在那里，清晨微凉的风吹动他额前散落的几缕墨发。他深邃的目光越过忙碌的沈老三夫妇，落在那辆吱呀远去的独轮车上，看着那个坐在车架上、小小身影挺得笔直的女孩。
他的视线，尤其在她身上那件被鱼腥味浸透、沾着泥点的粗布衣裳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他缓缓放下草帘，转身回到昏暗的角落。苍白的手指捻起一枚冰冷的铜钱，在指腹间无意识地摩挲着，唇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极难察觉的弧度。
清水镇东市，正是早市最热闹的时候。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鸡鸣狗吠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市井的烟火气。肉摊、菜摊、杂货摊挤挤挨挨。
沈大牛和赵铁柱推着沉重的独轮车，好不容易挤到一处靠河边的空地。沈星落跳下车，小鼻子皱了皱，敏锐地嗅到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血腥味和生肉味——旁边不远就是王屠户的猪肉摊。
“就这儿！”沈星落小手一指空地，“哥，铁柱哥，把车放好！把鱼盆摆出来！”
三人合力，小心翼翼地将三大盆活鱼卸下车，整整齐齐摆在空地上。清冽的河水泼上去，盆里的大鱼受了刺激，更加剧烈地翻腾跳跃起来！银白的鱼鳞在晨光下闪闪发亮，溅起的水珠带着鲜活的气息！
这动静，这阵势，瞬间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嚯！好大的鱼！” “这么多！还都是活的！” “哪来的？清水河里的？不是说水浑抓不着吗？” “这鱼看着真精神！肥！”
人群呼啦一下就围了上来，七嘴八舌，指指点点。
沈星落深吸一口气，爬上独轮车，站得高高的，脆生生地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 “卖鱼喽——！清水河刚捞上来的大活鱼！新鲜肥美！草鱼、鲤鱼、大鲶鱼！便宜卖喽——！草鱼鲤鱼十二文一斤！大鲶鱼十五文一斤！先到先得，卖完为止！”
清脆的童音，加上这实打实、活蹦乱跳的鲜鱼，瞬间引爆了人群！
“十二文？比王屠户的肉还便宜点呢！” “给我来条草鱼！要那条最大的！” “我要那条鲤鱼！看着就肥！” “鲶鱼！给我称条鲶鱼！炖汤最补了！” ……
人群一下子涌了上来，争先恐后地指着盆里的鱼。沈大牛和赵铁柱哪里见过这场面？手忙脚乱，满头大汗，根本招呼不过来。
“排队！大家排队！”沈星落站在车上，小脸绷着，努力维持秩序，“一个一个来！大牛哥收钱！铁柱哥帮忙按着鱼！我来称！”
她跳下车，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用绳子吊着当秤砣的小石块（简易杆秤），又从怀里摸出几根草绳（用来穿鱼鳃）。动作麻利地抓起一条挣扎的大草鱼，用草绳穿过鱼鳃打了个结，挂在秤钩上。小手稳稳地提着秤杆，另一手移动着充当秤砣的石块。
“看好了！三斤二两！高高的！”沈星落声音响亮，秤杆抬得平平的，“十二文一斤，三斤二两是……三十八文四！四舍五入，收您三十八文！”
买鱼的汉子看着秤星，又看看沈星落那副小大人似的认真模样，觉得有趣又放心，爽快地数出三十八枚铜板递给沈大牛：“小丫头，算账挺利索！”
“谢谢大叔！”沈星落甜甜一笑，把鱼递给对方。
有了她的调度，场面总算有序了些。沈大牛负责收钱，铜板叮叮当当落进他那个装糙米的布口袋里，沉甸甸的。赵铁柱力气大，负责按住那些挣扎的大鱼，方便沈星落称重。沈星落则像个小陀螺，称鱼、算账、收绳、吆喝，忙得脚不沾地，小脸因为兴奋和忙碌红扑扑的，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给我来条鲤鱼！” “那鲶鱼！我要那条！” “丫头，便宜点呗？十文一斤成不？” “大娘，您看这鱼多新鲜！十二文真不贵！王屠户的肉还十五文呢！您买了炖汤，保管鲜掉眉毛！”沈星落嘴皮子利索，该坚持的价格一分不让，哄人的好话也张口就来。
三大盆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着。铜钱在沈大牛的口袋里越积越多，碰撞的声音越来越响。
旁边王屠户的猪肉摊前，却显得有些冷清。王屠户看着沈家鱼摊前热火朝天的景象，又看看自己摊上那些颜色发暗的肉，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抓起砍骨刀，狠狠剁在案板上，发出“哐”的一声闷响，眼神阴沉地盯着那个在人群里穿梭忙碌的小小身影。
沈星落正忙着给一位大婶称鱼，敏锐地感觉到一道不善的目光。她眼角余光扫过去，对上王屠户阴沉的脸，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甜甜地招呼着下一位客人。
鱼，一条条被买走。 钱，一枚枚落进口袋。 喧嚣的市集里，沈家鱼摊成了最亮眼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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