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府王通判的肯定,暂时为林凡抵挡住了来自上层的压力,让他得以更专注地推进昌乐县的复苏。他没有满足于已有的几项大政方针,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更细微处,试图通过一系列精巧务实的设计,从根本上提升治理效能,惠及于民。
他的第一个小巧思,用在了驿站系统上。
昌乐县境内官道上的几个驿站,在周文才时代几乎是贪腐和效率低下的代名词。驿马骨瘦如柴,房间脏乱不堪,文书传递时常延误。林凡深知,驿站乃帝国神经末梢,其效率关乎政令畅通,甚至影响商贸往来。
他没有简单地撤换驿丞或增拨银两——那很可能再次被层层盘剥。他设计了一套 “驿站考成与激励新法”。
他命赵虎带人重新勘测了县内各驿站间的准确距离,制定了标准的 “里程-时限”对照表。规定所有公文传递,必须记录在特制的 “双联勘合火票” 上,一联由发件驿站留存,一联由信使携带,到达下一站时,由该站驿丞核对到达时间并盖章签收。每月,县衙会根据火票记录,统计各驿站文书传递的准时率。
同时,他改革了驿站的经费拨付方式。将经费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固定的“基本维持费”,保障驿站最低运转;另一部分则是“绩效激励费”,与文书传递准时率、过往官员差役的评价、以及驿马养护状况直接挂钩。准时率高、评价好、马匹膘肥体壮者,可获得额外奖赏;反之,则扣减经费,甚至问责驿丞。
此法一出,驿站风气立变。驿丞们不再尸位素餐,开始精心喂养马匹,打扫房舍,督促信使。因为效率直接关系到他们的“钱袋子”。以往拖延数日的公文,如今往往能提前送达。过往的商旅也发现,在昌乐县的驿站歇脚,比以前舒心了不少。
第二个巧思,则体现在促进农耕上。
在巡视乡里时,林凡发现许多农户还在使用极为笨重落后的直辕犁,耕作效率低下,尤其不利于家中缺少壮劳力的农户。他想起曾在某本杂书中见过的“曲辕犁”草图,其结构更合理,能节省人力,转向也灵活。
他并非工匠,无法直接复制。但他召集了县里几位手艺精湛的老木匠和铁匠,根据记忆描述出曲辕犁“辕木弯曲”、“犁铲可调节深浅”等核心特点,让他们结合本地土质和耕作习惯,尝试改良现有的直辕犁。
经过数次试验和调整,一种更适合昌乐当地使用的 “昌乐改良犁” 诞生了。它比传统直辕犁省力近三成,深浅调节方便,尤其受到家中只有妇孺老弱农户的欢迎。
林凡没有强制推广,而是在县衙前的空地上公开展示,让老农现场试用对比。效果一目了然。他又从抄没的款项中拨出一点,补贴铁匠铺和木匠铺,以成本价向农户提供改良犁的关键铁件和制作服务。很快,这种新式犁具便在县内悄然流传开来。
第三个细节,关乎百姓的“安全感”。
昌乐县以往盗匪时有出没,尤其秋收之后,更是案件高发期。以往衙役巡查不力,往往等案件发生后才姗姗来迟。
林凡与赵虎商议后,推行了 “保甲联巡与警哨制度”。
他以村、坊为单位,强化原有的保甲制,要求各保、甲组织青壮,在农闲和案件高发时段,进行夜间巡逻。这并非增加徭役,而是互助性质,县衙给予巡逻者少量补贴(如口粮或抵役凭证)。
更重要的是,他在各交通要道、村落制高点,设置了简易的 “警哨”——其实就是一根高杆,上挂灯笼与铜锣。一旦发现盗匪或火情,哨点人员立刻鸣锣、举灯为号,相邻哨点看见信号,依次传递,能在极短时间内将警报传至县衙及周边村落。赵虎则带领衙役组成快速反应小队,随时待命。
这一套看似土气的办法,效果却出奇的好。几次小股毛贼刚想作案,就被巡逻的保丁发现,警哨一响,赵虎迅速赶到,人赃并获。消息传开,县内的治安状况明显好转,百姓夜间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这一日,林凡正在视察白龙河工程进展。
河道已初见规模,民夫们干劲十足。一个负责夯土的老河工,看着林凡,咧开嘴笑道:“县太爷,您这脑子是咋长的?修河给饭吃还给钱,弄个犁头也巧,连晚上敲锣打鼓防贼的法子都想得周全!咱们昌乐,真是来了位活菩萨啊!”
林凡闻言,只是温和地笑了笑,指着正在开挖的河道说:“老丈言重了。本官只是做了该做之事。你看这河道,一旦修通,来年若能引水灌溉,咱们昌乐的田地,未必就比南边差。”
正说着,赵虎快步走来,脸色有些凝重,低声道:“大人,京城……有消息传来。”
林凡心中一凛,示意赵虎到一旁说话。
赵虎低语:“我们派往京城打探消息的人回报,张允明近日颇为活跃,似乎在都察院串联,可能……又要对您不利。另外,关于那份提及‘节敬’的信件,指向似乎……与一位即将致仕的户部老堂官有关,牵扯不小。”
林凡目光投向北方,眼神深邃。京城的暗流,终究还是涌动了过来。而昌乐本地深挖出的线索,也指向了更惊人的目标。
但他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工地,看着那些脸上重新焕发出希望的百姓,心中充满了力量。
于细微处落笔,方可绘就宏大画卷。 他在昌乐县的每一个小巧思、每一件实在事,不仅是在治理地方,更是在编织一张无形的、坚实的网——一张由民心、实绩和自身能力织就的护身网。
无论来自京城还是省府的狂风暴雨多么猛烈,他都有信心,凭借昌乐这片自己亲手改造的基石,稳稳地站立下去。
潜龙已不仅在积蓄力量,更在细致地打磨着身处的这片天地,将其变为进可攻、退可守的坚实堡垒。接下来的斗争,他将更有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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