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的雷声还没滚过山头，万大春就带着一车药材种子来到了石门村。可村口的老槐树下，等着他的不是欢迎的村民，而是三十多个扛着锄头镰刀的汉子——领头的正是上次那个偷罂粟壳的半大孩子铁牛。
万大夫！对不住您！老村长拄着拐杖颤巍巍赶来，大家...大家改主意了...
万大春看着那些充满敌意的眼睛，心里明镜似的。他慢慢放下手中的种子袋：是周师爷又来过了？
村民们眼神闪烁。铁牛梗着脖子道：师爷说了！你们合作社就是想吞并我们的地！等种上你们的药材，就得年年买你们的肥、用你们的种，最后地都不是自己的了！
放屁！狗蛋气得跳脚，我们师父贴钱贴技术，图啥？图啥？一个瘸腿老汉冷笑，图把我们最后这点薄田也榨干呗！
万大春拦住要争辩的徒弟，走到老汉面前：老哥，您这腿是挖矿摔的吧？矿上赔了多少钱？ 老汉一愣：管、关你啥事...磺矿肺三期，夜里咳得睡不着觉。万大春突然道，镇上的大夫说活不过三年，让准备后事？
老汉脸色骤变：你...你咋知道？ 万大春从药箱取出个瓷瓶：先吃这个止咳。等药材种成了，我再给您配根治的药——磺矿肺的方子，我祖上传下来三道。」
老汉颤抖着接过药瓶，突然老泪纵横。周围村民的敌意渐渐变成了疑惑。
万大春转身对着众人：我知道大家怕什么。怕血本无归，怕地种坏了，怕被人骗。」他忽然提高声音，所以咱们立字据！
他让狗蛋展开早就拟好的合同：第一，种子肥料合作社先垫资，收成后扣除；第二，保底收购，市价跌了按合同价，涨了随行就市；第三——他加重语气，要是谁家因地力下降减产，合作社双倍赔偿！」
村民们交头接耳，显然被这条件打动了。但铁牛还在嘴硬：空口无凭...那就请土地公作证！万大春突然走向老槐树，从树洞里取出个破旧的牌位——正是村民偷偷供奉的土地神牌。
众人哗然。万大春将合同铺在牌位前，咬破手指按上手印：我万大春对天地立誓，若违此约，犹如此枝！说着撅断一根树枝。
古老的盟誓方式击穿了最后的心防。老汉第一个站出来按手印：俺赌一把！大不了这把老骨头埋药田里！ 有人带头，村民们陆续上前。最后只剩铁牛还倔着。
万大春也不逼他，只指着村后那片荒地：那十亩示范田还种着，你要不信，随时来看。」
接下来的日子，万大春吃住在村里。白天教村民育苗施肥，晚上给大家讲药材行情。最让人意外的是，他竟把铁牛带在身边当助手。
为啥用这臭小子？狗蛋不服气。 万大春笑笑：狼崽子驯好了，比狗还忠心。」
果然，铁牛从一开始的抵触到后来的好奇，渐渐成了最积极的学员。尤其当万大春治好他奶奶的老寒腿后，这孩子简直成了万大春的跟屁虫。
谷雨时节，药材苗蹿得飞快。但新的麻烦来了——闹虫害。
用农药吧！有村民着急，眼看就要绝收了！」 万大春却摇头：用了药，这茬药材就废了。」他带着铁牛上山采来几种野草，捣碎泡水喷施。
三天后，虫害居然真控制住了！老把式们都啧啧称奇：万大夫，这是啥神药？不是神药。」万大春指着漫山遍野的野草，就是苦楝子、雷公藤...咱们守着宝山不识宝啊！」
这件事彻底征服了村民。大家纷纷扩种，连最犹豫的几家都找上门来。万大春却卡住了：地力跟不上，不能贪多。」
他设计出轮作方案：甘草收完种豆子养地，坡地种树固土。又教大家在田埂种薄荷驱虫，水塘养鱼除蚊。整个石门村变成个生态药园。
端阳节前，第一批甘草终于要采收了。村民们都聚在地头，紧张得像等待揭榜的考生。
万大春亲自下田，撅起一株甘草。当三尺长的金黄色根须出土时，全场沸腾了！
这么长！赶上人参了！闻着就甜！
济世堂的李掌柜带着秤来了。过秤结果让人瞠目：亩产竟然达到六百斤！是普通甘草的两倍！
极品啊！李掌柜激动得胡子直抖，这品相，京城百草厅得抢破头！」 当场按三倍市价结算。当白花花的银子发到村民手中时，好多人都哭了。
铁牛家分得最多——他奶奶把养老地都种了甘草，足足换了二十两银子。老太太捧着银子哭得站不稳：够...够给铁牛说媳妇了...」
万大春却把兴奋的村民召集起来：钱不能分光。按合同，三成留作村基金——修渠、买肥、办夜校。」 他指着远处龟裂的田地：咱们得把水渠修起来，不然明年还得靠天吃饭。」
村民们都赞成。但修渠要经过邻村的地界，对方开口就要一百两过路费。
抢钱啊！铁牛气得跳脚。 万大春却道：我去谈谈。」
他带着药材样品来到邻村，直接找到村长：听说您老伴咳喘多年？我有个方子... 三副药下去，老太太居然能下炕做饭了。村长过意不去，过路费只要了十两。
水渠开工那天，两个村的村民一起挥锹抡镐。万大春也赤膊上阵，肩头磨出血泡。铁牛看着心疼，偷偷给他涂药膏：师父...您为啥对俺们这么好？
万大春望着蜿蜒的水渠：你看这水，从山里来到田里去，滋润万物不求回报——医者就该像水。」
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万大春竟说动济世堂在石门村设了收购点。村民卖药不用再跑县城，药商还优先雇佣本地人加工药材。
这是产业链。」万大春在地图上画圈，种植、加工、销售一条龙，钱才不外流。」
重阳节那天，石门村破天荒办了丰收节。周边村的村长都来参观，看着满仓的药材眼热不已。
万大夫，俺们村也能种吗？咱们那土质适合种啥？
万大春来者不拒，挨个村考察支招。但他定下铁律：每种药材必须达到标准才能收购，谁敢以次充好，永久除名。
腊月里，最顽固的周师爷居然也拎着点心上门了：万大夫...那个...俺家也有几亩薄田... 万大春笑着递过种子袋：按规范种，亏了算我的。」
年关算总账时，石门村户均增收四十两银子！合作社虽然贴进去不少本钱，但优质药材带来的品牌效应，让桃源仙草的价格又涨了三成。
知道这叫啥吗？万大春教徒弟们算账，这叫良性循环。」
除夕夜，万大春正要回村，却被石门村民拦住了。大家捧着自家做的年食，非要他留下过年。
老村长敬酒时老泪纵横：万大夫，您给咱村带来的不只是钱...是盼头啊！」 铁牛奶奶拉着他的手：俺们给娃取名都带字——要让子孙都记住您！」
万大春醉倒在乡亲们的热情里。半梦半醒间，他听见铁牛在问：师父，明年咱们种啥？」 他迷迷糊糊答：种希望...」
月光洒在药田的积雪上，泛着银色的光。那些深埋在冻土下的根须，正在悄悄积蓄力量，等待破土而出的春天。
而更远的山村里，更多人在传唱着：有个神医，能让石头地里长出金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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