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破奴的警告如同冰水泼面，瞬间浇灭了刚刚因云岫身份揭秘而带来的震撼。石窟内短暂的死寂被上方缝隙入口处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和粗暴的呼喝声打破。
“仔细搜！那老毒物的迷烟就是从这附近消失的！” “这边！这里有个石缝！” “妈的，真窄！里面肯定有古怪！”
是阴山派护卫的声音！他们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这处隐秘入口！看来毒叟的“地瘴烟”也并非万能，或者对方队伍里有追踪的高手。
“怎么办？”老七握紧了刀，看向刘据，声音因紧张而干涩。这石窟只有一个出口，如今已被堵死，简直就是绝地！
阿史那隼眼中凶光闪烁，提起弯刀就要冲向入口：“杀出去！能杀几个是几个！”
“不行！”刘据一把拉住他，头脑飞速运转，“入口狭窄，一夫当关，但他们只要用烟熏火攻，或者干脆堵死出口，我们就成了瓮中之鳖！” 他猛地看向缩在角落、脸色同样难看的毒叟，“前辈！这石窟既然是你的秘藏之地，不可能只有一条出路吧？！”
毒叟枯瘦的脸皮抽搐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挣扎之色更浓。显然，他还有所保留。
就在这时，上方入口处传来挖掘和撬动的声音，似乎有人想扩大入口，或者准备往里灌东西！
“毒叟！”阿史那隼的弯刀瞬间架在了老头的脖子上，冰凉的刀锋激得他一个哆嗦，“说！否则我先宰了你！”
死亡的威胁和眼前的绝境终于压倒了毒叟的犹豫和恐惧。他尖声道：“别！别动手！有……还有一条路！但……但那不是路！是……是蛇窟！通向地下暗河！里面……里面有东西！我平时都不敢深入！”
蛇窟？地下暗河？有东西？
此刻已容不得他们挑剔！
“带路！”刘据当机立断，“总比在这里等死强！”
毒叟哭丧着脸，哆哆嗦嗦地走到石窟最深处的一面石壁前。他在几块看似天然的凸起石头上按照某种特定顺序按压了几下。
“嘎吱吱——”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石壁竟然缓缓向内滑开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一股更加阴冷、带着浓郁腥膻和湿腐气息的空气从中涌出，令人作呕。洞口下方漆黑一片，深不见底，只能听到隐约的水流声和某种令人不安的窸窣声。
“快！下去！下面有铁梯！一直往下！”毒叟催促道，自己却畏惧地往后缩。
阿史那隼二话不说，率先钻入洞口，果然摸到了冰冷的铁梯，迅速向下攀爬。赵破奴紧随其后。
“老七，你背着石猛！云岫，你跟紧我！”刘据忍着左臂剧痛，指挥道。
老七咬咬牙，将依旧昏迷但气息已平稳许多的石猛牢牢捆在自己背上。云岫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洞口，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但很快被坚定取代，她默默将药箱背好，跟在了老七后面。
刘据断后。在他即将进入洞口时，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毒叟：“你不走？”
毒叟疯狂摇头，眼中充满了对洞下之物的极致恐惧：“不……我不去！那是……那是‘蛇母’的巢穴！惊扰了它，谁也活不了！我……我自有办法应付上面的人！你们快走！”
刘据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迅速钻入洞口，沿着冰冷湿滑的铁梯向下爬去。就在他头顶的石壁即将重新闭合的刹那，他听到上面传来毒叟故意放大的、惊慌失措的喊声：“好汉饶命！别杀我！他们……他们从下面的蛇窟跑了！不关我的事啊！”
石壁彻底合拢，将上方的一切声响隔绝。四周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和死寂，只有脚下无尽深渊中传来的水流声和那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
铁梯不知有多长，冰冷刺骨，且布满了滑腻的苔藓。众人只能凭借感觉一点点向下摸索。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也放大了恐惧。那无处不在的窸窣声，仿佛有无数细小的东西在周围的岩壁上爬行。
“点灯！”刘据低声道。
赵破奴摸索出火折子，吹亮。微弱的光芒只能照亮周围几步的范围，隐约可见湿滑的岩壁和脚下深不见底的黑暗。岩壁上，似乎有一些大小不一的孔洞。
突然，云岫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呼，猛地向旁边躲闪。只见一条通体漆黑、头呈三角状的毒蛇，正从她刚才手扶的岩壁孔洞中探出半截身子，嘶嘶地吐着信子！
赵破奴眼疾手快，短刃一闪，将毒蛇斩断。
“小心岩壁上的洞！”阿史那隼沉声道，“这里面蛇虫不少！”
越往下爬，蛇虫越多。各种颜色斑斓、形态各异的毒蛇、蜈蚣、蜘蛛从岩壁的孔洞中出没，似乎被他们的入侵惊扰。众人不得不分出大量精力来应对这些毒物的骚扰，速度大大减慢。赵破奴的暗器和阿史那隼的刀光不时闪动，将一只只试图靠近的毒物斩杀。
空气中弥漫的腥臭味愈发浓郁。
突然，下方传来阿史那隼的声音：“到底了！小心，下面是水！”
众人陆续下到梯底。脚下是冰凉刺骨的积水，没及小腿。水流缓慢，不知通向何方。这里是一处巨大的地下溶洞，火折子的光芒根本无法照到边际。水中、岸边的乱石滩上，随处可见盘踞缠绕的蛇群，感受到光线和活人的气息，纷纷昂起头，发出威胁的嘶嘶声，看得人毛骨悚然。
“这鬼地方……”老七背着石猛，看得头皮发麻。
“跟着水流方向走！”刘据判断道。地下暗河通常是唯一的出路。
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冰冷的水中和滑腻的乱石上前行，还要时刻警惕四面八方可能袭来的毒蛇，速度极其缓慢。精神高度紧张，体力也在快速消耗。
然而，比起这些看得见的毒物，更让刘据不安的是云岫的状态。自从进入这处蛇窟，她就变得异常沉默，身体微微发抖，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神空洞，仿佛陷入了某种梦魇之中。她似乎对周围的实际威胁反应迟钝，好几次差点被毒蛇咬到，都是靠身边的阿史那隼或赵破奴及时出手才化险为夷。
“云岫姑娘？你怎么了？”刘据担忧地问道。
云岫仿佛没听见，只是喃喃自语，声音破碎而充满恐惧：“……蛇……好多蛇……冰冷的……缠绕……拉我下去……黑暗……喘不过气……师父……师父在哪里……”
她的记忆碎片，似乎被这恐怖的环境再次触发，而且是与蛇窟、黑暗、窒息相关的痛苦记忆！
阿史那隼也注意到了她的异常，一边挥刀斩断一条从水中弹射起的水蛇，一边皱眉道：“她好像很怕这里？难道以前……”
话音未落！
“嘶嗬——！”
一声极其怪异、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嘶鸣声，猛地从溶洞深处的黑暗中传来！这声音不同于任何蛇类，带着一种古老、阴冷、充满精神压迫的力量！
整个蛇窟瞬间沸腾了！所有的蛇虫仿佛听到了君王的号令，变得更加躁动不安，疯狂地向刘据等人发起了攻击！同时，它们又像是在畏惧什么，拼命地想远离声音来源的方向。
“什么东西？！”老七骇然道。
赵破奴脸色凝重无比：“小心！有大家伙来了！”
只见在火折子光芒所能及的边缘，黑暗如同潮水般涌动，一个庞大无比、难以形容的恐怖轮廓，正缓缓从深水区和乱石滩中升起！无数水花和碎石被它庞大的身躯推开！
那似乎是一条蛇！但体型巨大得超乎想象，粗略估计其身粗堪比水桶，长度更是无法估量！它隐藏在黑暗中的部分不知还有多长！最令人恐惧的是它的头部，竟然隐约呈现出一种扭曲的、类似人类骷髅般的诡异形状，一双巨大的、闪烁着幽绿色磷火的眼睛，如同两盏地狱的灯笼，死死地锁定了这群不速之客！
“蛇……蛇母？！”老七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毒叟恐惧的源头，竟然是真的！
那被称为“蛇母”的巨怪再次发出那穿透性的嘶鸣，强大的精神冲击让除了云岫外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恶心欲呕！
而云岫，在听到这声嘶鸣、看到那对幽绿巨眼的瞬间，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她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整个人蜷缩着倒入冰冷的水中，剧烈地颤抖起来！
无数被尘封的、最黑暗最痛苦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的意识壁垒！
“……祭坛……冰冷的石台……蛇……好多蛇……它们在身上爬……咬……好痛……好冷……戴狼头面具的人……在笑……他说……献给蛇神……完美的祭品……” “……师父……兀脱师父……他来了……打起来了……好多血……狼嚎……鹰叫……他抢走了我……” “……跑……一直跑……黑暗……地下河……冰冷的水……后面有东西在追……很大的东西……绿色的眼睛……和现在……一样……”
她断断续续的、充满极致痛苦的呓语，如同最恐怖的画卷，在众人面前展开！
她不仅曾是祭品，而且经历的正是与蛇相关的恐怖祭祀！甚至可能，这条所谓的“蛇母”，就是当年那祭祀仪式中所谓的“蛇神”？！或者其后代？！
而那个“戴狼头面具的人”——极有可能就是主持祭祀的大萨满，也就是现在白鹿萨满的前任或相关者！
往日的魅影，与眼前现实的恐怖巨怪，在这一刻轰然重叠！
“嘶嗬！”蛇母似乎被云岫的尖叫和身上某种特殊的气息彻底激怒，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动，带着排山倒海般的气势，朝着众人猛冲过来！血盆巨口张开，露出里面匕首般的惨白毒牙，腥臭的狂风扑面而来！
绝境！真正的绝境！
前有恐怖蛇怪，后有无数毒蛇，退路已绝！
“保护好她！”阿史那隼发出一声怒吼，明知不敌，却依旧悍然挥动弯刀，朝着那碾压而来的恐怖蛇母冲去！他不能退，身后是他刚刚得知其悲惨过往、需要保护的同伴！
赵破奴也将暗器对准了蛇母那巨大的眼睛，做最后一搏！
刘据奋力将水中几乎崩溃的云岫拖起，老七背着石猛，绝望地寻找着根本不存在的掩体。
死亡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河水，将所有人彻底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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