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充栽赃不成,反被刘据利用宫外民怨和“密信”反戈一击,狼狈撤出北宫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风,迅速在长安城某些特定的圈层里隐秘地流传开来。这无疑是在江充的脸上狠狠扇了一记耳光,也向那些观望的势力传递了一个微妙的信号——被遗忘在北宫五年的废太子,并非毫无还手之力。
然而,暂时的退却并不意味着风暴的平息,而是酝酿着更猛烈、更阴险的报复。江充的刀暂时被逼回鞘中,桑弘羊的算盘,却开始冰冷地拨动。
北宫冷苑的物资供应,本就极其有限,仰赖于宫中份例。在火灾后的第三天,这份本就微薄的份例,被彻底掐断了。
“殿下,”张公公端着一碗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稀粥,脸上布满愁云,“尚食监那边说……因少府库房大火,物资调配困难,各宫用度都要削减……北宫的份例……暂时……暂停了。”他声音艰涩,带着屈辱和愤怒。
小顺子也耷拉着脑袋:“奴婢去领炭火,也被挡了回来,说宫中用炭紧张,北宫地处偏僻,需自行克服……”
刘据看着碗中清澈见底的米汤,又望了望庭院中因昨夜寒霜而显得更加萧瑟的景象,心中一片冰冷。桑弘羊出手了。这位以理财手段狠辣着称的帝国财相,选择了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方式——经济绞杀。切断你的一切生存补给,让你在饥寒交迫中自行崩溃,甚至……无声无息地“病逝”。
“无妨。”刘据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他端起碗,将那寡淡的稀粥一饮而尽,“告诉下面的人,从今日起,所有份例减半,优先保证饮水。另,将后院那几棵老榆树的皮……刮下来,晒干备用。”
“殿下!”张公公和小顺子同时惊呼,眼中含泪。剥树皮充饥,这是何等境地!
“活下去,才有希望。”刘据放下碗,目光投向宫墙之外,“桑弘羊想用饥饿困死我们?那就让他看看,什么叫釜底抽薪!”他眼中闪过一丝现代金融从业者才有的锐利光芒,“小顺子,张公公离开时留下的‘商道密符’,可曾收到回复?”
“收到了!”小顺子精神一振,连忙从怀中掏出一片极薄的木牍,上面刻着几道看似随意的刻痕,“是田先生回复的‘鱼已入网’信号!”
“好!”刘据眼中精光暴涨,“时机到了!通知田畴:‘盐引东市,利增三成——即刻兑现!’ 同时,启动‘釜底’计划第二步:‘浪涌三江,水淹七军!’”
长安东市,盐引交易所。
这里是桑弘羊盐铁专营体系的核心枢纽之一。巨大的厅堂内,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铜臭与焦虑的气息。盐引——这种代表未来一定期限内可凭此提取官盐的凭证,如同后世的期货票据,在各大盐商、豪强甚至部分官吏之间频繁交易、流通。盐引的价格,直接关系到整个盐业市场的神经。
田畴一身普通商贾打扮,隐在人群中,看似漫不经心地看着墙上不断变化的盐引报价牌。收到北宫传来的“兑现”指令,他深吸一口气,对身边几个早已安排好的、分散各处的代理人,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行动,开始了。
一个衣着光鲜、操着关东口音的中年商人(田畴代理人甲),挤到最大的一个盐引经纪柜台前,猛地拍下一大袋沉重的五铢钱,声音洪亮:“掌柜的!给老子抛!长安、洛阳、邯郸三地,所有三个月内的盐引,全抛!市价多少就多少,老子急用现钱!”
这突如其来的大手笔抛售,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水面!原本平稳的盐引价格,瞬间向下波动了一小格。周围一些敏感的盐商立刻骚动起来。
紧接着,另一个角落,一个看似愁眉苦脸的小商人(代理人乙),对着经纪哀嚎:“掌柜的行行好!快把我手上那批邯郸的盐引接了吧!家里老娘病重,等着救命钱啊!我……我按市价九成五抛!” 他声音凄惨,引得不少人侧目。
恐慌的情绪如同瘟疫般开始蔓延。关东大商急着抛售?小商人甚至不惜折价?难道……盐引要出事?联想到前几日少府库房大火,还有隐约流传的桑弘羊盐政不稳的风声……
就在这时,一个尖锐的声音在人群中炸响(田畴安排的“热心观众”):“哎!听说了吗?少府那场大火,烧掉的可不止桐油!据说还烧掉了好几仓的盐引底账!这……这盐引还能兑出来吗?别到时候拿着一张废纸啊!”
“什么?!”“烧了底账?!”“天啊!那我们的盐引岂不是……”恐慌瞬间被点燃!如同滚油中滴入了冷水!
“抛!快抛!趁着还有人接盘!”不知谁喊了一声,人群彻底乱了!
连锁反应开始了!先是零星的小商人恐慌性抛售,接着一些中等盐商也开始动摇,纷纷涌向柜台要求兑现或抛售盐引。盐引的价格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路狂泻!从最初的市价,迅速跌至九成、八成五、甚至八折!交易大厅内人声鼎沸,哭喊声、叫骂声、催促经纪成交的嘶吼声混作一团!
桑弘羊派驻在交易所的心腹官员脸色惨白,拼命敲锣试图维持秩序,声嘶力竭地喊:“谣言!都是谣言!盐引绝对安全!底账完好无损!” 然而,在恐慌的洪流面前,他的声音如同蚊蚋,瞬间被淹没。
田畴冷眼旁观着这由他一手导演的金融风暴,心中对殿下的手段佩服得五体投地。殿下所说的“制造局部盐引短缺”,并非真的去收购,而是利用信息不对称和恐慌心理,制造一场挤兑风暴!用极小的代价(只需要几个抛售和几个谣言),就能引发市场的雪崩!这就是殿下所说的“杠杆”之力吗?当真恐怖如斯!
桑府书房。“砰!” 一个珍贵的青玉镇纸被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废物!一群废物!”桑弘羊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看着跪在下方瑟瑟发抖的交易所主事,“区区几个谣言,就把市场搅得天翻地覆?!盐引价格一日之间暴跌两成?!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大人息怒!”主事磕头如捣蒜,“是……是有人恶意造谣,煽动恐慌!而且……而且抛售的量虽然不大,但时机选得太毒了!正好卡在……卡在……”
“卡在什么?!”桑弘羊厉声追问。
“卡在……我们刚把一批盐引抵押给大司农府,换取新一批铸币铜材的节点上……”主事的声音越来越低。
桑弘羊如遭重击,踉跄后退一步,扶住了桌案才站稳。釜底抽薪!这是真正的釜底抽薪!
盐引暴跌,意味着他抵押出去的盐引价值严重缩水!大司农府那边必然会要求追加抵押或者提前还款!这将直接打乱他整个财政调度计划!更可怕的是,市场恐慌一旦形成,盐引信用体系将面临崩溃,这动摇的是他盐铁专营的根基!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均输平准体系,将出现巨大的裂痕!
“查!给我查清楚!是谁在背后兴风作浪!”桑弘羊咬牙切齿,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惊惧。他意识到,自己面对的,绝不仅仅是一个困守冷苑的废太子,而是一个深谙经济之道、出手狠辣精准的可怕对手!
“大人,”一个幕僚小心翼翼地提醒,“东市那边……还有传言说……说这场挤兑风潮,是……是北宫那位……为了报复大人断供,而……而施展的‘商道秘术’……”
“刘据?!”桑弘羊瞳孔骤缩,随即猛地摇头,“不可能!他一个长于深宫的皇子,如何懂得这些商贾诡道?!定是有人借他之名行事!” 他虽然否认,但心底那根名为“北宫”的刺,却扎得更深了。
北宫冷苑。小顺子再次带来了宫外的消息,这次是激动和振奋:“殿下!田先生传信:‘釜底已燃,浪涌滔天!桑氏焦头烂额!’ 还有……尚食监那边,刚刚‘意外’地送来了双倍的粟米和炭火,说是……说是之前份例短缺,如今补上……”
刘据看着碗中不再是清汤寡水、而是浓稠了许多的粟米粥,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桑弘羊,这抽薪的滋味如何?盐引市场的惊涛骇浪,够你喝一壶了吧?这双倍的份例,便是你慌乱之下的妥协和试探!
他走到窗边,望向桑府的方向。经济战的第一回合,他利用信息差和人性恐慌,成功撕开了桑弘羊看似牢不可破的经济铁幕。但这只是开始。桑弘羊的反扑,必然更加凶猛。而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陈平追查的均输罪证,才是能彻底将其扳倒的致命武器!
“告诉田畴,”刘据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浪涌’之势不可停!继续推波助澜!同时,‘水淹七军’计划,同步启动!我要让桑弘羊顾此失彼,首尾难顾!”
他口中的“水淹七军”,正是下一步针对桑弘羊均输平准政策中强征物资、盘剥地方的核心打击计划。盐引风波只是开胃菜,真正的经济绞杀战,才刚刚拉开序幕。而远在安邑的钱禄,也将成为这盘大棋中,一颗关键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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